江,大河的通称,所以用了黑塞的这段文字:"It is this what you mean, isn't it: that the river is everywhere at once, at the source and at the mouth, at the waterfall, at the ferry, at the rapids, in the sea, in the mountains, everywhere at once, and that there is only the present time for it, not the shadow of the past, not the shadow of the future?"
大概居留南半球的几年,于我也是「borrowed place, borrowed time」,让穷学生内心酸软穴位被击中,反射般糊涂买下。回家翻看,书本身无甚精彩,无非陈述香港在鸦片贸易和军事压迫下畸形的开埠历史,构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世界的东方想象之一部分。回国时,书便留在彼处。现在连封面都想不起,印象深刻的,只有标题。
听这期时,忽地想起它。婉莹叙述老河口旧时风物和童年记忆,令我感到汉水行旅于她,像是在偿还某种借债——也许实际体验并不像「负债」这么沉重,但是——昔日光景不存,可她的记忆里还留有的那点痕迹,仿佛礼失求诸野,如干细胞般可以恢复出整体的美丽轮廓。那点痕迹,就是一张欠条,有朝一日需要连本带利结算,虽然可能永远付不清。然而人生一世,毕竟也存不下什么,归还是个过程,不是结果。
因是借来的,所以需要小心保管,不可损坏,并且债有主呀,总要找到正确的那一方,这才上下求索,隔了几代,也要弄明白「汉水的身世」。旅行小队其他几人,也是多少欠了的,无非远远近近或者直接间接,背着一堆三角债,上路了。
换个角度看,曾经的荣光,对老河口来说也是借来的,现在还掉了,惆怅,遗憾,但没什么可惋惜——惋惜,那等于是误认天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未免有点颟顸。而那些丑陋的新建社区,或许是此地欠下的新债,总有一天会技术回调,沽清归零,夷为平地。
到时候的初夏,灰头麦鸡结群飞过,停留。它们无所谓拥有,也就无所谓借不借的,天地之间都是家。听节目时,我即将搬离成都,以最后一搏的心情在四川大学观鸟,记录下过境的红喉姬鹟、棕腹仙鹟、褐胸鹟,遍寻蚁䴕未果。与秋季比,鸟的春迁期短暂得多,因为要抢着去繁殖,匆忙赶路,故每日鸟种都不同。
这样的事情轮回上演,已经数十万年。看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们在校园里开心、烦恼,我想,在有些东西面前,所有的人类,都是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