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示
聲前一句,千聖不傳;面前一絲,長時無間。
凈裸裸,赤灑灑,頭蓬松,耳卓朔。
且道,作麼生?試舉看。
舉
僧問智門:“如何是般若體?”(通身無影象。坐斷天下人舌頭。用體作什麼?)
門云:“蚌含明月。”(光吞萬象即且止,棒頭正眼事如何?曲不藏直。雪上加霜又一重。)
僧云:“如何是般若用?”(倒退三千里。要用作什麼?)
門云:“兔子懷胎。”(嶮!苦瓠連根苦,甜瓜徹蒂甜。向光影中作活計,不出智門窠窟。若有箇出來,且道,是般若體,是般若用?且要土上加泥。)
評唱
智門道:“蚌含明月、兔子懷胎”,都用中秋意。
雖然如此,古人意卻不在蚌、兔上。
他是雲門會下尊宿,一句語須具三句,所謂:函蓋乾坤句,截斷眾流句,隨波逐浪句。
亦不消安排,自然恰好。
便去險處答這僧話,略露些子鋒芒,不妨奇特。
雖然恁麼,他古人終不去弄光影,只與爾指些路頭教人見。
這僧問:“如何是般若體?”智門云:“蚌含明月。”
漢江出蚌,蚌中有明珠,到中秋月出,蚌於水面浮,開口含月光,感而產珠,合浦珠是也。
若中秋有月則珠多,無月則珠少。
“如何是般若用?”門云:“兔子懷胎。”此意亦無異。
兔屬陰,中秋月生,開口吞其光,便乃懷胎,口中產兒。
亦是有月則多,無月則少。
他古人答處,無許多事,他只借其意,而答般若光也。
雖然恁麼,他意不在言句上,自是後人,去言句上作活計。
不見盤山道:“心月孤圓光吞萬象,光非照境境亦非存。光境俱亡復是何物?”
如今但瞠眼喚作光,只去情上生解,空裏釘橛。
古人道:“汝等諸人,六根門頭,晝夜放大光明,照破山河大地。不只止眼根放光,鼻舌身意亦皆放光也。”
到這裏,直須打迭六根下無一星事,凈裸裸,赤灑灑地,方見此話落處。
雪竇正恁麼頌出。
頌
一片虛凝絕謂情,(擬心即差,動念即隔。佛眼也覰不見。)
人天從此見空生。(須菩提,好與三十棒。用這老漢作什麼?設使須菩提,也倒退三千里。)
蚌含玄兔深深意,(也須是當人始得。有什麼意?何須更用深深意。)
曾與禪家作戰爭。(干戈已息,天下太平。還會麼?打云:闍黎喫得多少。)
評唱
“一片虛凝絕謂情”,雪竇一句便頌得好,自然見得古人意。
六根湛然,是個什麼?
只這一片虛明凝寂,不消去天上討,也不必向別人求,自然常光現前,是處壁立千仞。
謂情即是,絕言謂情塵也。
法眼《圓成實性頌》云:“理極忘情謂,如何得諭齊?到頭霜夜月,任運落前溪。果熟兼猿重,山遙似路迷。舉頭殘照在,元是住居西。”
所以道:“心是根,法是塵,兩種猶如鏡上痕。塵垢盡時光始現,心法雙忘性即真。”
又道:“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莫把是非來辨我,浮生穿鑿不相關。”
只此頌,亦見“一片虛凝絕謂情”也。
“人天從此見空生”,不見須菩提巖中宴坐,諸天雨花讚嘆,尊者云:“空中雨花讚嘆,復是何人?”天云:“我是梵天。”尊者云:“汝云何讚嘆?”天云:“我重尊者善說般若波羅蜜多。”尊者云:“我於般若,未嘗說一字。汝云何讚嘆?”天云:“尊者無說,我乃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般若。”
又復動地雨花,看他須菩提善說般若。
且不說體用,若於此見得,便可見智門道“蚌含明月,兔子懷胎”。
古人意雖不在言句上,爭奈答處有深深之旨,惹得雪竇道“蚌含玄兔深深意”,到這裡曾與禪家作戰爭。
天下禪和子,鬧浩浩地商量,未嘗有一人夢見在。
若要與智門、雪竇同參,也須是自著眼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