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丹青x金宇澄:从一碗上海冷面讲起的弄堂“小赤佬”成长史(上集)
首期节目我们曾邀请作家金宇澄与作家及影评人毛尖,分享90年代的上海故事。这一期,在木心美术馆《上海赋》展览开放的期间,我们再次迎来作家金宇澄,并邀请此次展览策展人、画家、作家陈丹青,《生活月刊》创意总监令狐磊,再往前追溯——60年代的上海又是什么光景? 金宇澄比陈丹青年长一岁,都是50年代生人,都出生在上海。儿时陈丹青住在石门路、威海卫路一带,金宇澄原先在进贤路一段,后搬至曹阳新村,从此“一步步走下坡路”。青少年时代,陈丹青在江西插队,金宇澄去东北当知青,再往后,一个出国,一个回到上海,却发现眼前的上海不再是记忆中的上海。 陈丹青说,一个人的成长与住在哪里很有关系。1960年代,上海上只角下只角的界限颇为分明。穷人聚集处,居住条件较差,弄堂里的邻居出口成“脏”。也因为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金宇澄说,陈丹青一说上海话就变回了当年弄堂里的“小赤佬”(小鬼)。而当年的金宇澄,早先可是与丰子恺做过邻居的。 当时的上海城市中心地带,房屋质量参差排布,十几户人家共用洗手间,冬天只有冷水,木地板透光,一家人挤一间房谈何隐私……阁楼上下,死亡与情欲划过木质地板,逼仄里生出的丰富感,却变成小说与绘画。文学与现实,有时分不清孰真孰幻。 陈丹青说:我们的记忆都是这些,其实年轻人很烦了:“你们讲来讲去,都是那个时候太惨。但问题我们小时候就这点事。” 对话最终回到乌镇木心美术馆正在展出的展览《上海赋》,陈丹青为什么把金宇澄与张光宇的画放在一起?王家卫如何看待摄影师雍和的作品?陈丹青问金宇澄:画中的想象如何而得?金老师是否写过诗?由于对话长达两个小时,我们将分上下两集与观众分享。音频节目已在iweekly app上新,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 15:45 ]一个弄堂“小赤佬”的语言 金宇澄:我零几年的时候认识陈老师。我记得有一回和他还有陈思和、王安忆在一起吃饭,他那时候说的上海话和现在又有点不一样。他这个人那天给我的印象就是一说上海话一个弄堂”小赤佬”(小鬼),一说普通话就像一个知识分子,他自己没感觉,我看看陈思和、看看王安忆,他们也低着头笑。 陈丹青:他们都是好人家,在我们当时的穷弄堂里面,你要是能够说这种话,其实你是安全的,跟弄堂里头称霸的那些所谓的流氓勾肩搭背就比较安全。你要是很斯文就出门就被人打。 金宇澄:确实是他说了我才知道。因为我住在陕西路的一个弄堂,那边没有这种情况,我隔壁一条路上就是丰子恺,我上学时候经常看到他:白胡子老头,家里有一只猫。在我家的旁边有一座大楼,后来就变成旅馆,然后是祥生饭店,后来变成大杂院,里面也是各式各样的人,但是没有到老弄堂里面那种程度。 [ 24:56 ] 阁楼上下的死亡与情欲 陈丹青:一位旅美作家曹冠龙出国以后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在大陆没人知道,是阿城推荐给我看的,叫做《阁楼上下》。他写得非常好,其中有两个细节:一个是他爸爸死去以后,殡仪馆来抬他爸爸下楼。因为那个楼梯非常窄,担架根本就容不下,结果只能用身体弄下去,所以他爸爸的脑袋就每一格楼梯上都会撞一下;第二个就是他开始谈恋爱了。领到结婚证了但没有房子,那这样的事儿太多了,就是只能带着媳妇去回家里一起住,晚上不能有声音的,因为爹妈就在旁边。金宇澄:我从东北下乡回来,有一个同事,他们家兄弟两个人都结婚了,和爸妈住一起,但只有一个小房子怎么办呢?他们就从工厂里面弄了一点自来水管,做了一个双层大床。每天晚上吃好晚饭,他爹妈永远在散步。今天轮到哥哥,弟弟就带着媳妇说我们一起散步,然后就把房间留给大哥和他老婆,然后第二天是那个大哥说我去散步。 金宇澄:北京有一个作家叫刘恒,编了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段是讲北方的生活。主人公院子里面有一棵树,但是他哥哥要结婚了,于是就在这棵树的周围盖了一间房子,然后这个房子里面有个炕,就两边睡两个人,中间是一棵树,他只能这么睡。 陈丹青:《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我看了哭得一塌糊涂。 [ 38:24 ] 金宇澄的画阴差阳错就跟张光宇的文脉对上了 令狐磊:昨天陈老师有一个说法,就是打开了一个抽屉来整理,也就是说每个时代都得有人整理这样抽屉。金老师作为参展艺术家也参与到了本次展览之中。陈丹青:因为有了金宇澄的《繁花》、王家卫的《繁花》,又有一篇《上海赋》在那里,王家卫又用了《上海赋》的台词,所以这三件事情加在一起,我才会有这个展览的想法。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又是画家,又是作家,他的小说不会在我们的展览上出现,但是你可以展出一个影视片段,而且最奇怪的是他的画阴差阳错就跟张光宇的文脉对上了。此前,张光宇的文脉完全断掉,因为他被调到北京去了,然后上海的整个出版业、商业美术跟他无关了。而我们知道的民国上海其实就是张光宇的上海。他也是因为写小说才画起画来,为了画那些插图,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为了画那些插图、标明不同的街区,以及房间的结构,金宇澄就开始画草图,画到后来他就画成了一个画家,而他画成画家以后,他一点不会想到这个跟张光宇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一看他设计了好几个《繁花》的字体,这个就是张光宇的事情,哈哈。 [ 44:16 ] 雍和值得一次个展 金宇澄:雍和从来不发微信(朋友圈),但是看了《繁花》这部剧以后,发了一个九宫格。我看到后就在想,王家卫看到照片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五分钟以后王家卫就打电话给我说你为什么不介绍给我。我说我以为你已经认识了,因为他当时搜罗很多东西,陆元敏这些人我也都介绍给他。王家卫导演本以为陈老师要为雍和做一个大展,但“上海赋”的展览已经算是其中一次介绍,但雍和的作品体量是很大的,他值得一次个展。 陈丹青:雍和说《繁花》中九三年的味道完全是对的,他是亲眼见过的。 令狐磊:他在黄河路也拍了很多。 金宇澄:雍和拍的照片不是一般的照片,因为他是记者。一提到九三年,人们不管是看剧还是例如这次的“上海赋”展览,都会根据自己的记忆说这个不像,那个也不是这样。人就是这样的。实际上在雍和的照片中,和平饭店已经开始有跳脱衣舞的了。 [ 01:01:35 ] 陈丹青三问金宇澄 令狐磊:金老师的画里面,我觉得有时候也经常有超现实的部分。而陈老师画东正教堂就是一次非常现实的尝试。 陈丹青:那个时候就是初学罢了。不过我倒真的很想问问,就是你画这些画,后来怎么会发展出那些想象?那些鱼、马、女人,而且你的完成度都非常高。当你确立一个画面,你一定就可以通过想象呈现出来。 金宇澄:我就拿这次你挑中的那幅画为例讲给你听吧。就是一个沙发,这个沙发上面有几个靠垫。有一天,就有一种野心想要画这个沙发,结果一画就发现问题——失手了,我根本画不好这个东西。然后我就把这张纸夹在一个地方,过了大概三年,有一天拿起来一看,我想我画不了这个沙发的表面,我就干脆把它转换一下,把这个沙发表面变成波浪形的,里面画出几条鱼来。因为这个沙发本身并不好看,就在后面配一些其他元素,底下也有鱼,后面有风景。 我没学过画。如果一个主题我做不了,我就要转移视线,要让大家觉得有趣。房子也是一样的,这座房子位于淮海路和瑞金路交叉口,而我在长乐中学上学,每天都经过这座房子。之前我就一直想画这座房子,但是我没这个水平,根本不懂怎样能把房子画好。然后有一天突然想到有一只手,我就觉得就像分散注意力一样,看到别的地方去,我只能用这种办法。 对谈提及的书籍: 曹冠龙《阁楼上下》 陈丹青《多余的素材》 对谈提及的电影: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革命家庭》
- 生活在上海 | 弄潮中的都市百态
第三期“生活在上海”荣幸地邀请到鲁迅文学奖得主小白、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得主黄昱宁、《上海文学》执行主编崔欣共同为我们揭开上海的多副面孔。 “邻里”、“工厂”、“出国潮”、“商业游戏”、“股票”……本期的三位嘉宾分别从各自的生活经验中提取出不同的记忆碎片,为我们展现了上海的不同面向。在这其中,既有工人新村、老式洋房的时代特写,又有出国潮、辩论热、商业游戏的深度呈现,往来之间,上海本身也便成了剧场,个中趣事悉数上演。 在三位嘉宾的对谈中,上海是复杂且多元的。它胸襟开阔,无数青年人怀揣理想将乌托邦构筑其上;而在秩序尚未成型的阶段,它也容纳着思想和行为的形形色色,撰写出一桩桩离奇而又精彩的故事。上海的多副面孔不仅是区域差异的体现,也是时间距离的使然。八九十年代的上海,人们在无意识中追逐着一个个虚拟的梦,“弄潮”的号声之下,缔造出迷人的都市百态。而时过境迁,往日的上海再次成为令人神往的魅力之地,而那些不同的面孔依然清晰,穿过了时空的河流演绎着全新的故事。 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04:24从工人新村到“大上海” 黄昱宁:现在回想起来,工人新村对我人生记忆实际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相信如果从小生活在弄堂,我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我的“城市感”相对会比较弱一点。小时候,如果说要去上海,我们真的就以为要去另一个“上海”,我们并没有认为自己真的就生活在上海。去上海就是去一次大世界,我一直到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才第一次去了真正的市中心——跑进大世界照哈哈镜,所以从小的生活环境有所不同个人的人生记忆也是不一样的。 07:00在上海屋檐下生成戏剧景观 小白: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据说在民国二三十年代的时候做过赌场,所以基础设施还是过关的。尽管如此,我依然感到生活是透明的。我们上面住两户人家,然后下面住五六户人家,家里的声音只有稍微大一点别人就听到了。比如说下面人家打麻将打到半夜,因为牌的一点点小事情开始争吵起来了,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之间总会爆发出一桩桩戏剧性事件。上海屋檐下就是一个舞台,所有人都在表演,所有人都在被观看。 14:09我对于65后一代,有种特别的崇拜 黄昱宁:我对于小白老师所在的65后一代,有种特别的崇拜。中学时我总是会听星期广播诗会,那个时候大学中的诗社比我们后来的都要轰轰烈烈。那时我对大学总是有种神往,认为大学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大学生都像在舞台上演员一样。但是等我1993年进了大学,曾经那些我认为很美好的事物都已经衰落了,大学已经朝着更加务实的方向发展。 18:17从“辩论热”中,我们已经可以捕捉到当时社会的一股精神转向 小白:辩论具有一种含糊性,它具有正反方,尽管内心并不一定真正认可自己的持方,也要通过表演来捍卫自己的观点。所以这其实是和当时那一段时间人们精神的复杂性是相关的:真的存在对与错吗?在某种形势之下对和错真的重要吗?通过辩论赛这个热点,我们能感到当时的思想已经不再追求所谓的泾渭分明,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了。 23:40生活版图之外,皆是都市传奇 小白:在我成长的阶段,每个人所了解的事物其实就局限在自己的生活版图之内,在此之外,都是都市传奇。你可以不断地听说一些神奇事情,这就是那些离奇故事的原型。而在当下,大家可以对某个人的生活更了解,而在了解了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所谓的故事就会变得非常日常。 30:17浪潮中的上海和奥德赛一般的上海人 黄昱宁: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个时候各种秩序都还没有完成,大家都像草莽英雄似的摸索着,就连我们家这种相当规矩的家庭,也都如此。我父亲是广东人,是第一代的上海移民。有一次,他的广东亲戚——一个化学系毕业的研究生要到上海周边去推销一款刺激植物生长的化学试剂,还鼓动我父亲一起去。在当时的我看来这足以惊天动地,好像他们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父亲这样的书呆子如同奥德赛一般决绝,要去做一名推销员,这听上去是不可思议的,虽然最后还是铩羽而归,但依旧算得上那个时代的一桩趣事。 32:20“赚钱”作为一种精神追求胜过物质追求 小白:80年代末90年代初,公用电话亭里好像每个人都在谈生意。这其实也涉及到当时人的一种精神变化。“赚钱”这个词中的“钱”更像是一种概念的钱,而不是用于购物、消费的物质层面上的“钱”。 41:30在商业游戏里,人们都在追求一个虚拟的梦 小白:当十个人里九个都在谈生意时,就会形成一串可延伸的虚拟链条。比如我只有50 台彩电,但是我把它堆得大一点、空一点、松一点,它看起来就变成 200 台。我就放消息出来:我有 200 台彩电,你如果需要的话就必须在三天之内拿10万定金。那些接到电话的人就一层一层地延续这个步骤,但在这些人中,很少有人有能力可以真正驾驭这个体量。即便有人真正有实力走到源头,约定提货那天也可能被“这批货已经出掉了”的话术草草打发。所以在这样一串链条里并没有人真正赚钱,大家都在追求一个虚拟的梦。 48:56上海的都市感同样存在着区域差异 黄昱宁:小时候我家周边的马路并没有很多红绿灯的限制,那条马路上会出现很多死伤,因此也便成为了一个恐惧的意象。正因如此,我的家人因为担心我一个人过马路而替我放弃了早慧班就读的机会。所以我的生活空间一直都是有限的,小时候我甚至不知道“都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这样一种隔膜的环境当中成长直到大学,见到别的区的同学,我都会觉得有很大的不同。 01:00:15上外“出国潮” 黄昱宁:在上外读书,出国简直就成为了生活当中的平常状态。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几乎所有人的耳朵里都插着耳机。在大学四年里面,我后来甚至听到“耳机”都会产生生理反应。因为听力考试非常难,所以一路上都在听。“出国”这件事会对你产生压迫感,你会觉得“出国”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或者说你周边每个人都在追逐的一件事情。 01:03:55“出国”是一个生活在别处的梦 小白:人们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生活轨迹是固定的,因此就会想有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所以在很多人的决策里,“出国”这件事都是很盲目的。十年前左右,我同学里面还有举家移民的,但其实我们都觉得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移民了。因为即便出国之后,生活水平、生活质量相较于在国内也不一定会有提高。但他还是坚持地认为出国是他的目标,本质上讲,我那一代人都是在做一个生活在别处的梦。 01:11:45《万象》作者群与中外文学的发展 黄昱宁:我在大学毕业之后进上海译文出版社,算是呼应一下我小时候的梦想。当时陆灏在主办《万象》,周克希因为我的一篇书评就把我推荐给陆灏,我因此成为《万象》作者群里最年轻的一个。《万象》时期是期刊的黄金时代。大家互相之间也存在着一种互相学习,互相较劲的心态在里面,这种氛围现在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
- 生活在上海 | “南市区”的抒情与怀旧
第二期“生活在上海”的节目内容围绕南市区的抒情与怀旧展开。我们邀请到的嘉宾是青年作家三三和小说家、乐评人王莫之。 南市区是一个已经消失了24年的行政区划,在维基百科中这样界定:“位于上海市中心城区东南部,东、南濒黄浦江,与浦东新区隔江相望……并入黄浦区。” 三三和王莫之的文字里都有南市区的影子,与同样具有南市生活背景的《上海文学》编辑吴昊偶然闲聊,惊讶地发现彼此曾经的住所相去不过几百米。 在三个南市区伙伴的口中,南市区是“难写”的。它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动荡的居所,弄堂里的吵闹、文庙的流动摊贩、南腔北调的杂陈全在内里。它似乎容纳了上海的逼仄与混乱,却随着区号的撤销卷入现代化大潮里,成为看不见的乡愁。如同《繁花》电视剧结尾里不时出现的东方明珠:宝总并没有忘记和汪小姐的承诺,一起到黄浦江边迎接新年的到来,只不过一个在浦东,一个在浦西——这勾起了南市区乃至上海人共同的记忆。 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09:27以农副产品为线索进行地名考古 王莫之:南市区不光有蔬菜仓库,还有冷鲜类仓库,也就是冰库。我爷爷就是冰库里面的员工,我听我的孃孃那一代人经常说,小时候有吃不完的断掉的棒冰,因为那个是冰库里面处理出来的,很便宜,比如说一根棒冰5分钱。南市区这一块有很多的路名蛮怪的,豆市街之类的,所以我想可能有一些马路名字可能就真的跟这个行当有点关系,有一些农副产品的贸易。 [13:30] 南市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动荡的居所 吴昊:有没有一种像“原乡”一样的情结?南市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动荡的居所,自从我有印象开始,就不断听到大人在说我们要动迁了。还有一个强烈的对照组——黄浦江对面的陆家嘴日新月异,那边的大楼都是拔地而起的,它消解了这种故乡的魅力,导致你不愿意去正面或者说很整体性地去描写上海。 14:44 南市区是一个非常飘渺的地方,充满风险的、有海浪气息的地方 三三:我没有回避去写小时候生长的空间,因为南市区是一个非常飘渺的地方,一个人流量非常大的、充满风险的、有海浪气息的地方,我一时难以把握它。我为什么一直没法写上海?因为我对上海的认知和公众对上海的认知是有偏差的,包括我们都会从新闻里、从茅盾的小说里感到上海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充满梦想的地方。但是生活在南市区的人也过着非常艰苦、节俭的生活,我的故乡和大家所认为的故乡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掉在这个断裂当中。我特别喜欢的一本书叫《霓虹灯下》,这本书里面写到很多那些刚来上海的人,他们是怎么过他们的生活的,其中有一段是写黄包车夫的,这些倒是让我非常有共鸣。 26:16“魔都”的起源 吴昊:我之前给三三推荐过横光利一写的上海,作为日本大正明治时期的重要小说家,横光利一跑到上海之后非常震惊。因为日本人在明治维新之后,自认日本已经非常“现代”了,但是上海的摩登还是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以他为代表的一批日本现代作家,提炼出一个非常经典的词汇——“魔都”来描绘上海,这个词一直用到现在。横光利一小说里最经典的就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迷失感。 30:57现在的City Walk在产业化、神话化 王莫之:我觉得当下的City Walk现象正在逐步产业化。因为我以前在一本城市指南杂志工作,那个时候我们帮很多地方做旅游推广的小册子,后来很多City Walk都是拿我们当时做的小册子当模本来用的。我对City Walk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它现在有点产业化、神话化,有的时候我看到有些人还收费,就觉得很难接受。你付费购买88元City Walk套餐,带你到张爱玲主题线路兜一圈,不如自己去买几本张爱玲的书。 41:55文庙的地下乡愁 王莫之:文庙有一段野蛮生长期,我觉得《繁花》里讲的也是这些东西。你也可以说是“投机倒把”,也可以说是在做生意。90年代我去文庙,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干。繁体字的书、港台地区的出版物印刷品最早我都是在文庙看到的,还有很多外国的报纸。后来有人告诉我,因为旁边有几座金融大厦——黄埔区最早的外贸公司,这些公司里的人订很多外国的刊物,看过了就往垃圾桶一丢,保洁阿姨收完之后就卖给文庙做旧书生意的,这些书贩子再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在那个阶段文庙就是很“混乱”的一种状态,我说是这是一种地下的乡愁,你也可以说是亚文化,它当时非常蓬勃。 54:50油墩子为什么不如从前好吃了? 王莫之:现在连油墩子也不好吃了,因为以前那些卖小吃的阿姨,也有一些爷叔,她(他)那些手艺在那儿,萝卜丝饼也一样。现在一些新市民来做这个,你就发现味道就全变掉了,因为他可能做的是他们当地的口味,他在模仿。本质上是人变了,很多事情人变了之后那个地方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58:34]03区号没有了,但故事还是要去写 吴昊:很多故事不写下来,也就没有了,就像一个行政区域一样,它完成了历史使命,它消失了,这个号码就没有了。当然,这不是一种身份上的这种自傲,或者说本地人的这种自矜,实际上卢湾和包括南市,他们都是上海进入现代之后的一个发展的主要空间,很多的人都是从这里出发的。比较遗憾,上海对于这块地方的描写还是很不够的。我看三三在我们《上海文学》上发的作家讲坛里面也就提到,她说她将尽自己的自身经验去书写承载我命运的城市,这话说的好严肃是吧?但是我觉得里面是有青年作家的使命感。 01:04:01我始终在追逐我跟不上的新的感觉 三三:1994年东方明珠建成,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城市地标,很快又有了金茂大厦,又有了“三件套”,我们在浦西看着浦东一路变得不一样,大家会觉得这是一种很辉煌的感受。但我觉得有一点“恐怖”,就是你熟悉的那个世界又变了,它超出了你的预期,它在你的感受之上,我始终在追逐我跟不上的新感觉。 01:05:26每天都在日新月异的上海 王莫之:我人生当中有两段时间:一是90年代感觉上海每天都在变化,生活每天都在变化;之后来到的宽带(信息)时代,发觉好像全世界以前不敢想的东西现在都能看得到,有一种好像每天日新月异的感受。
- 金宇澄&毛尖:在上海这座森林里冒险
这座超级大城市,曾经完全被敞开拉链,然后它慢慢闭合,曾经一度我们都知道它很多秘密,但是然后它又慢慢变为了神秘的森林。——金宇澄 2000年左右,《上海文学》杂志社曾开设“城市地图”栏目,栏目策划者就是作家、《繁花》作者金宇澄。在当时,《上海文学》邀请不同作家展开一段段纸面上的citywalk,二十年后,接续南方文艺复兴与city walk热潮,我们试图开展一种新的声音漫游。 《生活在上海》是由《生活月刊》和《上海文学》杂志社特别策划文化类播客节目,这是用文学的方式进行的一次虚拟city walk。不局限于某个地标,而是一种更自由的文学行走,在上海这个城市的范围里,用作家们的经验、记忆和想象,串联起的一种行走。 第一期节目《在上海这座森林里冒险》,我们荣幸邀请作家金宇澄、作家及影评人毛尖、《上海文学》执行主编崔欣一同拉开上海这座森林的帷幕。 90年代的上海,是金宇澄笔下《繁花》大戏接连开场,人心叵测难断,永不落幕的黄河路,也是不管外边纷纷扰扰,你方唱罢我登场,都不如一碗茶泡饭的夜东京。听金宇澄和毛尖对谈,十多个人物,一个个跃出,都是真人真事,嘴边话里,就描摹出另一部全新的上海故事。 最早一批“海龟”,风光时一卷美金扔柜台,亏了生意再也没回过上海;天钥桥路上每到9点“准时”消失的阿婆和女人们;华师大歌舞厅的两种女人,要会说话才能逗得喜笑颜开;苏州河边走了美国男友的倔强中国女人;看准时机下海做生意又销声匿迹的男人们……这场对谈,听的不仅是人的故事,也是上海的故事,老的新的,都活泼泼。 金宇澄说,城市都有森林效应,“你在这个森林里,只熟悉你自己面前这几平方米,你远看过去有个黑影,都不知道是大象还是老虎,但是它已经过去了。很多人说他很了解上海,但我可以说,只有上帝才能了解。”以下为部分精彩摘要。 [ 04:19 ] 一卷美金,两条烟 金宇澄:我记得1986年的时候,我农场里有个人,他就率先到美国去,不是留学,好像有个直系亲属在那边,他就去了迈阿密。这个朋友到了88年他就回来了,回来一次好像有点光宗耀祖的样子,他住在国际饭店边上的金门饭店,还包了一辆车,停在金门饭店马路对面人民公园的停车场,据说3天还是4天都住在里面,这个车从来没开过。我们这帮人所谓行走就是从上海各个地方,跑到金门饭店去看他,他说我要请吃饭,又带我们跑到华侨饭店楼下,过去叫金门饭店,有个用外兑换券可以买烟酒的地方。和友谊商店一样,他拿出一卷美金,外面用橡皮筋包着的,把这一卷美金扔在柜台上。说,给这些人每人两条烟。 [ 08:52 ] 现在的City Walk缺少一点点危险感 毛尖:我觉得City Walk这个概念整体来说有点太舒适区了,缺少一点点危险感,比如说上世纪30年代新感觉派作家们会很喜欢写城市漫游者,但着迷的会是城市的怪诞,或者说深渊感。我们的前辈作家施蛰存,他们已经和波德莱尔很不同了,波德莱尔他们的漫游者更会侧重《恶之花》的这“恶”一面,那今天的城市漫游者相对会更侧重在恶之花的“花”这一面。 [ 14:20 ] 天钥桥路的快闪演员 毛尖:如果说在天钥桥路住了三年,每天中午我在美罗城门口看到的必胜客的顾客队伍,真的是全世界最长的,那三年,我们楼下的店铺至少换了20个老板。他们很像城市的快闪演员,我试图洞悉他们的秘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人间消退了。天钥桥路一直在发生着很多快闪秀,那个卖栀子花的阿婆,边上会有个年轻女人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要融化你的小狗,到了7点钟,9点钟的时候,这些年轻女人也好,中年男人也好,阿婆,都消失了。然后就会有大学生在那里弹唱,就是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我这种歌,又到了11点钟,又换了一批人,我觉得这个城市是种魔法。 [ 24:29 ]带着那一片肉、一片菜叶子跳完华尔兹 毛尖:天天有舞会,什么场地都变成舞会场地,白天那里还是食堂的,晚上就把桌椅搬开就跳舞了,因为刚吃完饭也来不及打扫,好多次男生跳着跳着就踩到菜叶子了,甚至还有男生踩到过一片肉,带着那一片肉跳完华尔兹,一片菜叶子从这个人的脚下到另外一个人脚下。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菜叶子会说话,真的可以偷听到那个年代男孩子女孩子相互之间的情话。 [ 35:04 ] 90年代的碟片老板:喜欢你们眼睛发亮的感觉 毛尖:当时的碟片老板买碟不是生意是志业。有个碟片老板说一张碟最多赚一块钱,她说我图什么?她同时在襄阳路卖衣服,她说她一天卖一张碟的钱都不如卖一件衣服赚的钱多,她说我不过是喜欢你们在我这里眼睛发亮的感觉。那个时候老板都是非常文艺的,她喜欢你们一点点淘,就是说那种眼睛发亮的感觉。 [ 37:47 ] 90年代的能量是巨大的 金宇澄: 1970年代中期的时候,上海流传那种互相私下交流的图片,包括书籍。当时不是口口相传而是手手相传。有一年我是1974还是1975年从黑龙江回来,他们说现在上海最流行一套罗浮宫的油画黑白照片,你现在想想简直匪夷所思,这个照片拍成黑白的,而且经过洗印以后也不是很清楚,这个人看完,那个人看,这种饥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种已经模糊不清的东西,大家还要看。 [ 45:00 ] 只有上帝才能了解上海 金宇澄:你对这个城市根本不了解。我形容为,你在上海这个森林里面,你只熟悉你自己面前这几平方米,你远看过去有个黑影,你都不知道是大象还是老虎,但是它已经过去了。所以有很多人说他很了解上海,我可以说,只有上帝才能了解。根本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实在太复杂了,我们只能所谓生活在上海,你只是生活在某一块地方,包括我们今天谈的范围。 [ 47:03 ] 森林效应 金宇澄:每天的生活比比那个所谓文学更精彩,每天都会发生你想象不到的事情。尤其是听那些有有经历的人聊事情。我昨天晚上一个饭局,遇到一个饭店的老板,就是痛心疾首,说他在96年这一年,有个台湾人卖给他一个名牌手表,手表60万,他说结果过了一年他拿表去维修店,人家一看说这是一个假表,是个水货。这个台湾人他再也找不到了。他就是森林效应嘛,这个人,就这个动物就消失了。而农村里是熟人社会,你做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开的,但是到了城市,你就是在一个森林里面,你随时可能消失不见,别人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年轻人就是喜欢到城里来,就是这个道理,他就安全,可以躲起来,可以舔伤口。所以黑色电影,黑帮电影都必须发生在城市的。 [ 55:37]毛尖在电影院吃邻座人的爆米花 崔欣:毛老师写过一个影评,她在影评最后写,她看完电影发现其实一直在吃邻座人的爆米花。 毛尖:这个爆米花要怪李安,他那时候有个电影《双子杀手》,那个电影是120帧概念嘛,但是太难看了,哎哟,看的我就心里越看越不爽了,就顺手吃了邻座那个男人的爆米花。 金宇澄:这个对我们听众来讲,有多少我们毛老师粉丝,就买了爆米花,等毛老师哪天去看电影,就坐她边上,前后左右都有,那是太有趣了。我自己都想买个爆米花,假装坐她边上,看看她会不会吃。 [ 59:49] 90年代上海的电影院要改造成咖啡馆 王家卫导演他们前期做调查的时候也问过我,我还画过那几幅画给他,90年代那个阶段,上海所有的电影院,因为当时就是为了要挣钱,电影院也不景气,电影院都经过改造。把场子做小,这个是第一个。第二个,当时外面有个休息区,他会把它布置成一个咖啡馆,比如说像我们作家协会旁边的,比如像上海电影院,平安电影院、美琪电影院,中间的休息区变成一个黑咕隆咚的咖啡卡座,专门吸引那些谈恋爱的人进去,每个电影院都是标配。
- 摄影师骆丹眼中的中国
摄影师骆丹在过去近二十年来,他穿行在大江南北摄影,为正在变化中的中国留影。与他对话,即是回顾行摄的旅程,更新看中国的角度,并且分享对禅的感悟。 内容详见《生活》第201期《新禅感》。
- 生活剧场 | 乌镇压平成帧
今日,正值选址在赖声川祖籍的会昌戏剧节落幕,这个刚呱呱坠地的戏剧节,不知会生长成什么样子。可能会是另一种质地的梦。 去年,我们收录了不同票友描述的戏剧节,也收录了乌镇戏剧节期间的环境音,我们把这些具体的梦境压平成声音的指针,把它们像量子催眠一样编织在一起。我们也把它拆解为更细碎的元素,做成一个实验音乐,在最后一分钟。 现在,跟随音频,我们重温乌镇旧梦…… 2014年赖声川在乌镇古屋空间戏剧《梦游》剧照,摄影:李晏 去年十月天气很好,相对于九月的淫雨霏霏。穿过熟悉的游客大厅,回廊式的乌镇景致在眼前铺展开来。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感觉乌镇戏剧节的物料不像往年那么张扬,因此更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普通游客与票友都掩映在景与水的绿色中,这里一丛,那里一簇。如今国内两大戏剧节,阿那亚与乌镇,一北一南,呈鼎立之势。相比于海边天际一望无垠,邈远尽收眼底的阿那亚海景,乌镇江南水乡更小更聚气,因此从物理空间上就更具戏剧性,再加上历史的加持,乌镇的寻常巷陌本就有迷人的历史,不经意抬头看,便会发现如雷贯耳的名字,某故居。这一届乌镇戏剧节,赖声川导演为乌镇量身定制了环境戏剧《长巷》,那一道只容一个人擦身穿过的窄窄过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曾驻足,好奇打量,然后与墙面摩肩擦踵地走过。移步换景,这是乌镇的魅力。 在英国格里斯顿伯里,有一个魔法小镇,这里的居民们常年是手执魔杖、佩戴精灵耳、流通草药……他们长年如此。乌镇票友们无法长醉不复醒,因此乌镇更像对角巷,懂暗语的人在人群穿梭,准确找到通向魔法的门。戏剧节期间,因有限的时间与封闭的场域,与日常生活拉开距离,因此产生梦幻感与心流,这是每一个赴约票友的密码。 乌镇戏剧节的关键词应该是【聚】,天南地北的朋友,聚。国内外好戏,聚。舞台上下的能量交换,聚。有朋友问,为何乌镇的戏票如此火爆,回到城市我们却要面对剧场内空空的座席?回到城市,戏剧仍然有。去掉同类项,我们得出结论:戏剧节真正吸引观众的是"节"的部分。乌镇第十年了,这个新节庆站稳了脚跟,在戏剧行业普遍萎靡的今年,它却被票友们誉为最难抢票的一届。由于海外单元邀请周期短,大多数团队都是二次受邀,国内也不乏已经公演过的作品再次来到乌镇,但是丝毫不影响它们火热售罄。 戏剧节提供了朋友相见的多种可能:有特地呼朋唤友包车来的,戏剧节相当于一次友谊团建;有在桥头巷尾偶遇的旧相识,有因各种转票抢票而结识的新朋友,也许明日又隔天涯,但是当下的心情是真诚热切的。 策划:陈爽&坏狗 声音采样:坏狗 剪辑:坏狗&zhang 实验音乐创作:zhang 声音贡献:Rohar、木下、恶犬和家猪、Anjo、山山、Natalie、於文漪、Sherlock
- 相信,生起于内心的油田
艺术家陈彧君和祝羽捷以连结期许为话题展开了对谈。他们提到,期许的本质就是关于人的意志,你的意志如何去推动你的行动,也许我们可以背离我们的行动。但是,他们还是鼓励我们要通过我们的行动和意志去触碰自己内心的方向。从艺术到生活,都怀有这样的期望,才能面向未来。 好像很久没有人提“期许”,当然每个人心中一定是对未来有一种期待和想象,甚至是一种理想,但是近些年,大家都疲于解决眼前的各种问题,问题变得很复杂,超越你个人的能力,甚至超越人类的能力。所以我突然间感到,这个词汇“期许”变成值得聊的一个问题,到底我们是否需要它。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写文章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套路,说未来我们实现四个现代化,城市的面貌,每个人的生活在改变。当然,一方面,其实我们今天的生活和状态已经超越我小时候的想象了,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小时候的某一种期许已经达到了,但是人永远是在一种摇摆的状态。 前两年,大家就觉得,我先不做那么大的计划,今年你还挣扎着想做一点东西,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身不由己。慢慢你的心理也寻找到一种很奇怪的平衡感,你觉得对,要做,但是做不了,OK,你要接受。但是同时你又要面对下一个问题,又要妥协和接受不同的东西。 如果对于外部的大世界来讲,中国的整个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但并不是说所有事情都顺着我们特别主观和激情满满的方向发展,它到了我觉得需要反思,甚至是需要冷静重新思考的一个阶段。 我今年会觉得,虽然做很多事情很辛苦,很多事情也没法落地,但同时,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有所成长,不再对未来有那么大的、那么天真的期许。当然你有想象空间,但是,我发现,有一种东西被遮挡掉了,让你回到更清醒的一种状态。对我自己,这算不算成长? 确实,人类在所有的文明记忆的循环当中。当我们无意中翻开了一段历史,你会发现,在某一个时间段,人类已经经历了类似的境遇,不管是喜悦和所谓的打击。 我们这个议题是不是可以找到有几个词汇来描述?我首先就会想到,诸如自我世界和外部世界。因为作为艺术家,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某个层面上比较坚定,会在自我世界的一种保护层之下,接受外部世界所有的残酷性,或者是不如意的东西,因为至少在自我世界里,你可以得到一种平衡。 为什么我觉得有一种自己好像成熟的感觉?因为自我世界和外部的世界,在某一个层面上来讲,也是同一个世界。比如艺术家的创作、工作、展览或者他所有的言论,处于比较独立、自由的、可以自主的一种状态。我有这个想法,我有能力去表达。但是,这个小小的自我世界的气泡,吹吹吹,吹大了以后,我发现,它就是外部世界,它们其实是同一个气泡。 前阵子,我突然想着,我们好像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只是我们看不到边界而已,你会觉得好像身处于自己吹的气泡之中,其实,这是人家吹的气泡,你看到的就是生活的边界。但是,事实上,很多东西已经被外界安排好了,它的边界已经不是由你所控制的,你所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部分而已,只是你能不能尝试再打破一个门,推开一个关口,再看到另一层。 我之前可能确实比较天真,会觉得艺术还是比较单纯的,或者是比较纯粹关于自我世界的。在某个层面上来讲,我可能也比较执着,在追求所谓艺术本体的东西。但是今天,我会觉得自己在工作室从事艺术这个事情变得很奢侈,因为你如何保证你可以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甚至如何保证有这样的条件和自由,去完成呢?如果没有,你会发现这个气泡都会被掐掉。我发现我不能生活在这个象牙塔里面,我的世界其实跟这个世界是同一个世界。从某个角度来讲,我这两年也在做一些外延的尝试,试图走出工作室,跟更多人产生连接,也试图去理解外部的世界。 当然,我会觉得艺术家确实有一种特权,他可以在任何条件下发挥他的想象力,实现他作品的可能性。他不一说非得在工作室或特定的所谓创作环境之中。但是,前提是,我们要理解的艺术是什么?艺术跟这个人的人生,跟这个时代,是什么关系?这不仅仅在于你创作一件作品,画一幅画,它同时可能也是参与你生命中的某一个特殊阶段。 这几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艺术是什么。一方面,我会保持对艺术本体的、经典式的一种追问。可能这是从学院成长的人的一种执着,你好像一直想往里面去装东西,回到塞尚时代,我们在看,这幅画的价值到底在哪里?画面所有的价值是由什么构成的?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是一个执念。另一方面,我又怀疑——我觉得也是中年危机,怀疑我在做的事,我知道这是有价值的,但是回到生命经验当中,它的价值和生命经验的价值,应该如何来衔接?甚至这也变成很自然的一个议题。不能说我陈彧君当艺术家,回到作品的时候,他是一个完整的人。而当回到他的人生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人是苍白的。甚至有一天,面临死亡的时候,你会发现,我到底在干什么?所以,从这点上来讲,这两三年,疫情可能会把每个人放进不同的熔炉里面,重新把自己烧出原形来。 上文说“期许”这个概念的时候,好像需要把我们冻结到一种比较冷静的状态,思考更整体性的一种关系。因为我们每个人在从事自己的行业的时候,都要面对不同的深度、路径和技术。 另一个层面来讲,今天可能需要大家合力去思考的一个问题,这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个时代里真正的创造力,生产力,文化力到底是什么?如果今天要聊期许的话,我会说,未来的这些年,我能不能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们在当下,在面对未来时空的时候,一方面我相信文化力,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很迷茫。我所感知的,不是靠这个行业过去所有的力量所能抵达的,而是抽象的社会整体的能力。 对谈:陈彧君 祝羽捷 编辑:周亦鸣 图片提供:陈彧君
- 三代剧场人对谈:在剧场中「聚气」
这是一场戏剧前辈与后生之间的连接。 丁乃竺,胡璇艺,主持对谈是90后於文漪。 在封冻的岁月之后,剧场工作者将迎来怎样的一个春天? 我们共同期待! 戏剧《宝岛一村》中,有一段悠扬的旋律不时响起。那是女歌手Doris Day的名曲《Que Sera Sera》,歌词中女孩反复问道:“将来的我会是什么模样?(What will I be?)”对于我来说,最理想的那个答案是丁乃竺。 我们期待用一次对话,走入丁姐绮丽的生命体验,聊聊不容易的过去一年,也向她提出一些未来之惑。一同参与对话的还有编剧胡璇艺,作为“睡不好的工作室”成员之一,她与搭档何齐接连做出近年讨论度不小的戏剧作品《霹雳》、《狗还在叫》、《弗兰肯斯坦》等。 [图片] 《暗恋桃花源》专属版,上剧场,摄影:王开
- 生活剧场 | 李星宇的理想远游日志
飘来的咖啡香味弥漫在整个公园里,循着香味前行,只见房车前一抹怡然自得的身影,卡式炉的声音,水流的声音,甚至连阳光都带着迷人的旋律。“来来来,来车里。”李星宇招呼着,“我已经出远门三个月了,在家里喝咖啡和开房车在公园里做咖啡完全不一样,你能享受到无拘无束的简单和快乐。” 去过很多地方的李星宇描绘着属于他自己的自由,亚马孙雨林、加拿大落基山,黄石公园,但内心的自由才是他真正停驻的港湾,“我觉得真正的自由是向内的,不管你走得多远,如果抛不下过去、身份,就是完全没有自由的,必须在此刻,抛下所有的一切。” 理想主义自有前进的道路,“如果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会陷入一种循环,不断地给自己安排事情,认为离不开这个地方,其实出来了反而能获得更多的选择和思考。”他说。如果说想走就走是李星宇儿时冒险的延伸,那么有备的而来也是他实现梦想的关键,已经安排好计划的他,开始着手学习如何将梦的帆船驶向北极,他要去北极为鲸鱼采集录音。又一个梦想即将实现,声音和声音串联,一份借由摇滚而开启的理想图鉴就此展开。
- 生活剧场 | Lulu的梦想飞行簿
2023伊始,继续放飞想象!驾着帆船,乘上飞机,驶入宇宙,探寻惊奇。 目的地从来不仅是一张地理地图,更是一份冒险与梦想标地。舞者段妮,旅行博主Lulu,天文摄影师董书畅,音乐人李星宇,用声音带我们去往不同的人生站点,再一次吹响冒险与探索的号角。不难发现,他们的故事都弥漫着坚定的力量。勇敢去做梦吧,找到你内心不动摇的力量。 在去往佛罗伦萨的航班上,我们遇见了旅行博主Lulu。此刻她正捧着一本《美地奇家族的兴衰》,“那美的奇家族和波提切利之间是什么关系?” 她对美的追求似乎与生俱来。年少时,大人们问Lulu,长大想做什么呀?Lulu非常笃定:“我就是想做服装设计师。”22岁,她收到圣马丁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感觉距离梦想如此之近。毕业后,不经意间发出的一封邮件为她带来理想工作的邀约。 而将她送往连卡佛的邮箱地址,是她在一个高校讲座结束后向主讲人拿到的。看似不相关的一切,又将命运连接在一起。趁着从连卡佛离开的gap year,她看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她将旅行给予的触动化为连载的攻略,字里行间传递着她对未来的期待和好奇。她的分享变成了“Lulu的旅行日记”,新的旅程就这样开启了。
- 生活剧场 | 董书畅的星系传送门
元旦第一天,继续放飞想象!驾着帆船,乘上飞机,驶入宇宙,探寻惊奇。 目的地从来不仅是一张地理地图,更是一份冒险与梦想标地。 用一段段声音串联起梦想的不期而遇,舞者段妮,旅行博主Lulu,天文摄影师董书畅,音乐人李星宇,带我们去往不同的人生站点,再一次吹响冒险与探索的号角。由《生活月刊》邀集,鲸鱼马戏团工作室李星宇、张伦协力这段寻梦旅程。不难发现,他们的故事都弥漫着坚定的力量。勇敢去做梦吧,找到你内心不动摇的力量。 飞机在12500m的高空航行,窗外一片漆黑。我邻座的男孩此刻正把一张布罩在自己头上,把镜头对向黑夜。“晚上有什么好拍的?”我问。“晚上你们可能看不见,但是我用我的方式记录下万米高空以上的星空,”他郑重其事。我后来才知道,眼前这个24岁男孩是名天文摄影师,仅仅一天前,他通过拍视频的方式解锁了人生中第一个火箭云。 如果说星空的探索是未知的世界,那么董书畅绘制的星系地图亦谱写了他的人生轨迹。每一次拍摄,都能赋予董书畅新的感受,将自己置身于浩瀚的天空下,什么也不想,自然书写什么,他就用镜头告诉我们什么。 2018年7月28日,一场月全食,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日子。他提前到达,遥望沙漠线条,承载想象力火花的灵感迸发,就像董书畅最喜欢的跑酷大神Tim所说“想象力就是一切。”星空对董书畅来说也是这般,他想象着,直到太阳下山。星轨错落与金沙交汇,如感性伴随着理性,这是他一直等待的时刻,想象力和现实重叠,他自如地捕捉,将此刻永远地保留了下来。而这一次,他拿到的是世界对他勇往直前的认可——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摄影师大赛最佳新人组别冠军。 浩瀚夜空的星辰再一次被想象力点亮。令董书畅迷醉的是夜空中的未知,与背后亘古绵延的宇宙星系:“照相机总能捕捉到肉眼不可见的光,星空摄影探索的是未知的世界,这让我着迷。”永远追寻未知的少年劲,他心中完美的云朵在不停旋转,期盼着追星人的到来。
- 生活剧场 | 段妮的梦想中转站
2022最后一天,你想说点什么?今夜,我们重启生活电台。这一次,把讲述交给梦掌舵,放飞想象吧!让我们驾着帆船,乘上飞机,驶入入宇宙,探寻惊奇。 目的地从来不仅是一张地理地图,更是一份冒险与梦想标地。舞者段妮,旅行博主Lulu,天文摄影师董书畅,音乐人李星宇,用声音带我们去往不同的人生站点,再一次吹响冒险与探索的号角。不难发现,他们的故事都弥漫着坚定的力量。勇敢去做梦吧,找到你内心不动摇的力量。 在机场的中转站,我遇见了舞者段妮。在去23号登机口的路上,她对我说:“对很多人来说,航站楼是去往世界各地的起点,对我来说,机场是梦想的中转站,是冒险的通道。” 段妮走向梦想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却好像早有伏笔。她9岁开始跳舞,大学开始了现代舞的求学之路,黑板上“为中国现代舞事业而奋斗”几个字镌刻入她的脑海里。段妮因为杨美琦老师的推荐得到了美国舞蹈节的奖学金,在此期间,她的身体和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改变,回来后她决定以短发示人。五年后的一天,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把她带入了英国伦敦阿库汉姆现代舞团。2008年,在国际舞台的高光时期段妮却选择了回国与陶冶创立陶身体剧场,因为爱情,更因为梦想。 段妮说:“跳舞不是选择,而是我唯一的路。”她何其幸运:在世界不同舞台触抵着生命的纯粹与自由。
- 生活剧场 | 1938年万圣节,福开森路狂欢夜
《生活》192期“心”栏目,我们邀请作家、诗人回到1930年代,想象一次邂逅。从对话中延展思考,开启一段不可能的对话。 这一辑《生活月刊》,我们邀请挠挠痒⼯坊,将btr为我们写下的短篇小说《福开森之夜》变为一个声音剧场,在声音里漫游,回到1930年代。 故事发生在1938年万圣节之夜的上海,btr在一个二手书摊,发现藏在旧书里的一张黑白照片…… “翻开那本《大陆》杂志,照片如秋叶跌落。让这张黑白照片动起来吧,让它变得鲜活、有声、甚至有味道,变成时间旅行者的超级链接。至于我们,我们只需要闭上眼,就能来到1938年,来到1938年万圣夜的上海,10月31日福开森路那栋洋房里的上海。” 由此,那里居住的画家与模特,与他们邻居的故事,在那个充斥着雨声、爆炸声、爵士乐的夜晚展开。 【特邀撰稿人】 btr 生活在上海的作家、译者及艺术评论人。主要出版有《上海:城市生活笔记》(世纪出版,2003)、《迷走·神经》(新经典,2013)、《迷你》(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意思意思》(中信出版社,2017)等。主要译有保罗·奥斯特《孤独及其所创造的》(浙江文艺,2009)、萨奇《残酷极简思维》(楚尘文化,2013)及保罗·奥斯特《冬日笔记》(九久读书人,2016)等。关于文学、电影及当代艺术的评论及写作散见于《周末画报》、澎湃新闻及瑞象馆专栏等。曾担任2012年大声展文学单元(北京)及2016年朱浩摄影展《就像电影一样》(10 CorsoComo)策展人。于2014年起创办微信公众账号“意思意思”。 【特邀朗读者】 挠挠痒工坊 挠挠痒工坊由⼀群来⾃各个艺术领域的艺术家共同创⽴。艺术家们的个⼈作品涵盖了剧、⾳乐剧、短⽚、交互媒体展等。但除此之外,我们希望探索更多艺术的可能性。于是,我们成⽴了挠挠痒。和不同领域的其他艺术家合作、玩耍。⽤想象⼒撞破天花板,探讨表现的形式,也深挖话题的隐喻,希望观众从我们的脑洞⾥有所得,在我们制造的梦境⾥获得⼀些共鸣。
- 生活剧场 | 郭小寒:与达洛维夫人沿河对话
《生活》192期“心”栏目,我们邀请作家、诗人回到1930年代,想象一次邂逅。从对话中延展思考,开启一段不可能的对话。 作家、乐评人郭小寒想象一场黄昏通向河边的漫游。某日她沿着北京的护城河前行,在路上撞见了伍尔夫笔下的“达洛维夫人”,后者正在寻觅一间花店。她们从护城河聊到兰州的河流、约克郡的乌斯河,以河流为引,开启了两个独立女性之间关于写作、生活的意识流交谈。 在北京的秋日,我们邀请郭小寒录下她的写作背后的所思所想。北京的胡同,护城河的清爽,邻居的吵架声,路边的银杏。这一切的一切,都引发了这一条播客的诞生。 小寒河边散步歌单,点击进入:沿着咸欢河走进夜晚
- 生活剧场 | 马家辉:文字留下来的江湖
鸳鸯飞入凤凰窝, 莫听旁人说事破。 自是良缘天配汝, 不调和处也调和。 ——马家辉《鸳鸯六七四》 “我的行为生猛,我的言谈痞气,我的思想干净。” 这是马家辉给自己下的判定。“马家辉”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认知库里是在他上《圆桌派》的时候。一件笔挺的西装粉饰着修长的身材,茶色的眼镜下藏着一副能看透并看淡一切的眼睛。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口齿犀利,给人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的感觉。其实不然,谈话姿势开放与坦然之下是他通常带有着“温度”和包容度的观点。 他的所有属性都一览无遗的藏在了在他所写的文字里——他的“香港三部曲”里。 在第一部《龙头凤舞》中,酒、色、财、气,包罗万象。但他偏偏只露一角,文字上保留了绝对的干净。整本书就这样讲述了一个“消失”的少年和不老的江湖的故事。 在电台里聊起来的时候他思维跳跃,总是能从东畅聊到西,给自己加了一台完整的演出,生活对于他来说可能本来就是一场戏。 他生性幽默,说话的节奏感也像和着鼓点的jazz,新奇又搞笑。他擅长调侃,调侃起自己来更是凶猛。他认为自己的声音难听,于是把自己的声音和梁文道窦文涛相比,并开玩笑道说 “现在没有大红大紫,主要是因为没有梁文道和窦文涛那种沉稳的声音。” 他在电台里也把自己和古天乐相提并论,“有一天有《号外》杂志让我去拍封面拍照片,和我一起拍的搭档是古天乐,我代表文化界,他代表演艺界,我考虑了三天,不吃不喝不拉考虑,结果怎么样呢?我晚点再说。” (**谜底结果藏在文末) 在写完《龙头凤尾》后他意难平,想继续写出“三部曲”中的第二部。 结果一写就是四年。他为了这本书改了又改。他继续以痞气热辣的笔触带来了第二本关于江湖,关于爱情的书——《鸳鸯六七四》。 “鸳鸯六七四”,也就是推牌九里拿到了最烂的四张牌。拿到的四张牌中有两个花色不一样六点,叫做“鸳鸯六”;剩下的两张牌中一张是七点,一张是四点,也就是所谓的“七四”。拿到它们,就代表有百分之九九的概率会输。那这个牌九的牌局也就演变成了广东话中的一句日常用语,当听到说“鸳鸯六七四”,就代表处境很糟糕的意思。” 马家辉的新书就是以这一副烂牌作为开头,“主人公龙头老大哨牙炳一口气拿了三次 ‘鸳鸯六七四’ ,他知道已经赢不了牌了,所以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从好的一方面来看,觉得是老天爷给他了一个暗示:金盆洗手,离开帮会,离开香港,移民外地,不然处境只会更加糟糕。当他想通后,心境也就自然不同,他输了牌却很高兴,把钱发给同桌的赌客。” 这也体现了人生的逆境哲学:每个人都可能会摸到烂牌,把手上的烂牌打好 ,是我们一生唯一能做的事。 阿炳在逆来顺受的心境中焕发着一种“接受”哲学,其实它更需要勇气,一种可能需要接受最差结果而淡然的勇气。如果太想和命运抗衡,接踵而至的可能是毁灭式心境的堕落。 马家辉说他很喜欢一句话:“我相信命运,可我不相信算命的人。”他说年纪越大,人越会有两个想法:假如过于信命,认为什么都是上天注定,未免太天真、太悲观;假如认为命运都能由自己把握,未免太傲慢,也太天真。与其信术数,不如修因果。人生种种,皆是有因才有果。” “怎样才能长久在一起?” “别把浪子变君子。” “这本书的背景是发生在1940年代到1960年代之间,一路下来好像都在讲述江湖、历史、帮会和警察之间的打打杀杀,但其实这本书是讲爱情的。主人公其实是阿炳的老婆阿冰。她嫁给阿炳,明知道他是个浪子,却始终期待他会成为一个君子。” 《鸳鸯六七四》讲述了阿炳阿冰的爱情故事,同时也是一出精彩的江湖好戏。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不同的人粉墨登场,相同的人性互相纠缠。各路男女都在人生的苦海中蹒跚爬行,在看似光明的黑暗里找寻人生的方向。他们没有那份好运,拿着一手好牌出生。但他们都有一股敢和命运去赌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