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2|江南、岭南和南洋:城市历史中的美食错位这一次和Way Way聊了两个小时,关于食物的话题,每一次都能让我们两个吃货聊到欲罢不能。 这里先介绍一下,Way Way本身也是一位美食播客的主播,她的播客「人是铁饭是钢」已经快要四岁啦,爱吃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喔!! 南记酸辣米线(图/Way Way) 节目一开始,我问Way Way,你现在最喜欢的食物是哪些? 她说,她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想不到吃什么的时候,就会选这一项」的Go to food,那么她给我的答案,是酸辣米粉,或者麻辣烫,这种酸酸辣辣很开胃的东西。 为什么这位江南女孩,会最爱酸辣的重口味呢? 顺着这个话题,我们从她的家庭和成长背景聊起。 长兴干挑面 原来,Way Way的家乡是浙北湖州市长兴县,那里食物的画风,与外人对「江南菜」的刻板印象截然不同。清末以降的战乱,令长兴县人口锐减;之后移民涌入,不仅大大改写了这个地方的口味,甚至改变了当地人的身分认同。 因此,嗜辣和重口,根本就是Way Way饮食的起点。而我们追溯她的家族移民历程,话题其实一直围绕着「认同」这个核心——吃什么,往往就标记出「我是谁」。 Way Way家的乌米饭(图/Way Way) 尽管父母两边都是浙江人,但是祖辈也都来自浙江的不同地方,三代以前的饮食记忆,其实已失落了大半。父辈则经历过半世纪前的饥馑年代,在经济改善之后,带着补偿心态的爸爸,对食物尤其执着、讲究,因此,Way Way从小就积累了对美食的细致观察和品鉴经验。野蛇汤、乌米饭、豌豆肉丁饭、肉粽、干挑面、鱼圆⋯⋯还有炒蚕蛹,Way Way描绘得有滋有味,从制作细节,到食物的色香味,每一样都浸润着童年回忆,甚至隐藏着心底多年的小秘密(咦?) 炒蚕蛹 十八岁,离开家乡到北京上大学。毫不意外,被爸爸养刁了嘴的Way Way,遭遇到学校食堂的暴击:油麦菜的怪味和狮子头诡异的口感,让她第一餐就感觉「三观炸裂」。尽管如此,六年的北京生活,还是为Way Way后来的美食之旅,装备了重要的「适应力」——这算是我们南方人对北方食物的曲线吐槽吗?🤣 剪刀剪咖喱饭(图/Way Way) 毕业后,Way Way在新加坡、香港和上海,各住了几年。新加坡不仅打开了她的味觉大门,让浓郁的东南亚香辣料涌进生活,甚至还帮她实现了「粤菜启蒙」,这是怎么回事?到香港之后,一河之隔的深圳,却让她的湘菜灵魂开了窍⋯⋯这又是怎么回事??而她安徽籍的先生,则在香港爱上了江浙的青团和鲜肉月饼,每逢节令,就心思思地天天念叨。这一个又一个的「错位」,看似奇怪,实则仍在情理之中:新加坡的广府移民、深圳的湖南移民和香港的江浙移民,背后都有大历史的清晰脉络。 (关于这些城市史的脉络,小宇宙的Show Notes放不下,我另外写了一篇完整版图文,有兴趣可以点这里) 辣椒炒肉(图/Way Way) 最后一部分,我们聊了聊「时间流过的滋味」。Way Way为我们带来她对儿时吃鲜肉月饼的描述——怎样才算「有灵魂」?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许多鲜肉月饼,都显得「死气沉沉」?作为80后,我们成长的年代,就是中国城市化最剧烈的年代。与此同时,高速发展的物流网络,也为人们带来许多以前无法想像的体验。在这个进程中,我们舌尖上的滋味,是失去的更多,还是得到的更多呢? 鲜肉月饼 如今,Way Way的孩子在香港出生,满一周岁之前,就已经尝试了101种不同的食物,因为这位吃货妈妈一边测试孩子对固体食物的接受度,一边顺手玩起了「集邮」,一不留神就过了百。Way Way也希望孩子能有开放的心态,去拥抱更多不同的滋味。 Way Way对辣味重口食物的偏爱,来自家乡给她的烙印,也让她对天南海北的辣味食物,都怀有天然的亲切感。不知道那位更早体验「世间百味」的宝宝,将来会走上怎样的美食旅程呢?真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期待呀!! 02:44 Go to food:辣米线或麻辣烫 04:11 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是个怎样的地方? 09:00 家族迁移历史 24:52 油焖笋 26:00 酱油呛辣椒 29:04 红烧肉 30:32 明前的螺蛳「明目」? 32:25 乌米饭藏了什么小秘密? 36:10 豌豆肉丁饭 36:56 湖州肉粽 38:44 不吃肥肉的80后 vs 热爱肥肉的50后 42:29 长兴干挑面:物质上的优越感? 46:04 炒蚕蛹:不是柞蚕,是家蚕! 50:43 家常鱼圆 54:45 在北京的学校食堂,第一餐就吃到「三观炸裂」! 57:07 接受了不辣的菜 59:40 多年后仍心心念念的大煮干丝 01:02:16 新加坡:Laksa里面的香料,究竟哪些是可以吃的? 01:04:37 在新加坡完成了粤菜启蒙 01:06:11 新加坡的「海南咖喱饭」 01:10:06 来到香港的日常饮食纠结,导致「湘菜灵魂」在深圳开了窍 01:20:15 香港南货店的青团和鲜肉月饼 01:22:30 一周岁前,已经尝试了101种食材的Baby! 01:26:01 时间流过的滋味:鲜肉月饼和酒酿,是怎样一种失落? 青团 时间,是流动的; 人,也是流动的; 对食物的偏好,则是人们随身携带、随时都可能触发的乡愁。 今时今日,乡愁变得多元,味觉的记忆,往往指向很多个不同的地理坐标。 每个人的味觉记忆,都是一本微观历史: ——是个人的,是家庭的,也是社会的。 之前的访谈:01|从煨藕汤到菠萝包
01|從煨藕湯到菠蘿包04:29 为什么在广州长大,童年记忆中的滋味,却都是湖南湖北菜? 15:46 九十年代广州,哪里的中学食堂特别吸引人? 18:29 在香港,大学生吃的「颓饭」是什么? 23:07 西非菜的egusi和fufu是怎样的搭配? 26:08 跟人类学系的老师出去吃饭,为什么会吃到野猪的牙齿? 28:33 疫情给家庭烹饪带来哪些新变化? 这次与杨玚聊天,我们从计划经济尾声的武汉出发,提到了不少似已远去的词汇:「毕业分配」解释了父母那一辈移民的原因,「单位食堂」勾画出广州城郊的湖北人小飞地,「改革开放」不仅让开发区先富了起来,还给街道带来特别的香甜气息⋯⋯这些已经淡出今日生活的词汇,却在追溯个人味觉史的时候,意外让我意识到,它们距离今天没有很遥远,并且实实在在影响了一个个家庭的饮食偏好,以及那个时代小孩子的味觉养成。 与许多人一样,去另一个城市读大学,也是杨玚人生中一次重要的场景转换。在香港这个一贯多元混杂的大都会,她就读的科系,是以吃货扎堆出名的港中大人类学系,饮食体验大大丰富起来。于是,从大学食堂的颓饭,到本地猎人捕获的野猪,从重庆大厦的咖哩,到香港公园的木箱烤鸡,从也门的羊肉焖饭,到菲佣的家乡酱汁鸡⋯⋯都成了打开她全球味蕾的契机。 【西非菜Fufu和Egusi(图库图片)】 另一方面,广州和香港,这两个杨玚最熟悉的城市,在最近的二十年里,本身也经历着明显的变化。杨玚童年时代的广州,外地食物并不普遍,来自湖南的家人要在广州聚餐,湘菜馆的选项都还不多;而正是在她成长的年代,广州不仅接纳了越来越多的国内各省移民,同时也迅速重回全球化的洪流之中。杨玚在中文大学时,恰好参与了《南中国的世界城:广州的非洲人与低端全球化》一书的研究和写作。她曾带着香港人类学会的同行,到广州考察非洲人社群,大家爱吃的餐点,竟是西非菜与中国东北菜的混搭。 了孩子之后,生活又经历一次天翻地覆。不巧的是,就在这场天翻地覆之中,还遭遇了疫情。在漫无终点的社会停摆期间,我们两家的四个小孩,既不能上学,又没有图书馆可去。我和杨玚交换过几次家里的幼儿绘本,好让孩子们至少能多看几本不同的书。万没想到,我安利给他们的一套绘本,竟然开启了他们家的烘焙之路。因为那套绘本以食物为主题,所以每本后面都附有简易食谱,既然孩子有兴趣,杨玚索性买了烤箱,后来还不时邀请我们一家一起去做菠萝包、烤披萨饼。 杨玚的味觉个人史,自她父母的迁移开始,从楚地带到岭南;她自己由广州到香港的移居,看似不远,实则却走出了湖南湖北人的飞地,并迎向整个世界;今天她家厨房里,既做湖北粉蒸肉,又烤香港菠萝包,还能端出菲律宾的国民美食Adobo Chicken(醋香酱汁鸡),而这些,都进入了她的孩子们的味觉记忆,又写入下一代的个人史。 食物的家庭故事,或许就像一段湖北的藕,节节相通,承前启后。但每一节藕,都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存在,存储着自己专属的成长记忆。 时间,是流动的; 人,也是流动的; 对食物的偏好,则是人们随身携带、随时都可能触发的乡愁。 今时今日,乡愁变得多元,味觉的记忆,往往指向很多个不同的地理坐标。 每个人的味觉记忆,都是一本微观历史: ——是个人的,是家庭的,也是社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