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7.青春的终点
在万众瞩目的校园里,温宁大魔王跌落了神坛。在右手手腕脱臼后,她很快迎来高考一模——这场堪称“高考估分风向标”的重要考试,右手完全无法书写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用左手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速度慢、字丑、不习惯等一系列不适应之下,她最终只排到全级第97名。解题推演的速度变慢,各个科目的卷子还没有被写完便匆匆被收上去,她感到无奈,又挫败。 “天啊,她真的倒霉透了……”罗江坐在思齐边上,长叹了口气,曾经在十七中初中部的他,也见证过温宁大魔王的辉煌,没想到在她临近高考的最后关头,竟发生这样的意外。罗江侧过身子看向思齐,“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因为温宁的意外,思齐的生活也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满世界里全是灰蒙蒙的颜色。他低眉轻声说:“现在排名差不多稳定在30名以内了……” 这个排名让罗江大吃一惊,“哇,你现在进步也太大了!”更令罗江惊讶的是,原先一直帮思齐整理错题的姐姐现在在封闭式集训,思齐现在的进步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这简直是坐火箭一般的飞跃。思齐神情平静,尽管进步喜人,这个排名目前处于理工大的最低分数线附近,要稳进还有一定风险。但光从自己的未来考虑,如果能考上理工大的好专业在未来就业时也会好很多,而如今这种名次,每往上升一步都越发举步维艰。 他回想起前几天在学校看年级大榜的画面,高三二模温宁排名第53名,从97到53的飞跃,是她没日没夜对左手写字的疯狂训练,这只笨拙的左手,从原来一拿笔写字就不受控地东倒西歪,到如今已经能控制写出相对端正的字,甚至在没有下划线的情况下每行字都能保持水平。虽然依旧没办法把整张卷子写完,但写字速度已然比原来快了不少。他的担心不敢说出口,原来他只需要自己努力就好了,可如今,理工大这个理想的彼岸,他们俩能否如愿到达都迷雾重重。 “叮铃铃——”随着广播站的铃声响起,“考试开始,考生开始答卷。” 全体高考生低头做题,在这高考的赛场上,埋头苦学12年只为这一刻。此时,温宁的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满世界只有笔头与白纸之间快速摩擦的声音。她凝神看着语文试卷,在刚刚发卷后她已经第一时间确认过作文题目,材料的指向型非常明确,作文立意明朗,只要作文大盘的分数稳住,语文这个科目就没有太大问题了。右手手腕的石膏已经卸下有些日子,在这么多天的复健坚持下来后,她右手已经可以逐步恢复书写,只是速度没办法那么快。 考场的她总是神情泰然,右手轻握着的笔在纸上写出漂亮的字迹,一撇一捺一笔一画,在行云流水漫笔之际,白净的答题卡逐渐被填满。看来右手恢复地还不错,温宁露出久违的笑容,这种自信的笑,通常出现在从前的她拿到考试结果之后。就在高考考场上的此时此刻,温宁清晰感受到那种驾驭一切,把握全局的掌控感正在重新建立,像灾后的废墟在持之以恒的建设下,废瓦残垣焕然一新,一座崭新的城市破土而出,迎着朝晖夕阳逐级成长,再耸入云霄。 作文写到一半,右手开始隐隐作痛。温宁感受到不妙,但现在这个时候,稳住心态比什么都重要,她左手熟练地接过笔,顺着刚刚停笔的地方,左手快速接上,两秒后,笔头继续在答卷上书写文字,只是字迹的美观度下降了不少,不知情的甚至会以为是换了个人代笔,当然,在高考前面,这些都不重要了。 “叮铃铃——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卷。” 最后一场的英语考试结束。考场外,高三生家长们人声鼎沸,纷纷翘首以盼在人群中寻找着儿女的踪影。温宁迈出教学楼,铃响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这一场拼搏了12年的梦,好像在此刻化为一缕青烟飘走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骄阳似火,晴空万里,在云层密密麻麻的天空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朵很像爸爸的云。“爸,我做到了,虽然可能有小小的遗憾,但我尽力了,就不该有后悔。”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说,她似乎看见爸爸在对自己笑着,就像那次带她去植物园玩,他笑着向她介绍路边一朵朵鲜花的品种;就像他平常在家里做完饭,略带忐忑地询问温宁味道如何,在得到肯定的答案时笑着点头;就像……眼前的天空慢慢模糊,清澈的泪顺着脸颊经过她的耳朵,最终悄无声息地躲进温宁头发里。她微笑着低头快速擦泪,继续向前走着。 经过身边这些熟悉的风景,楼下花坛边这个角落,她经常在这里背英语单词;那边心理咨询室门口,她回想起那次下暴雨她曾站在这里,帮思齐擦去掌心的笔迹;还有前面那个小卖部,有无数次她和小果一起排队买零食的快乐回忆……无意回眸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看见了锐彬也在人群中走着,在即将视线相触的时刻,她匆忙避开,回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尽管唏嘘不已,但现在高考结束,也算是可以强行终止这一切了。 “宁宁!”校门口,妈妈、文叔叔和思齐朝自己招手,温宁回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加快了步伐朝他们跑去。一个声音犹如旁白在她的世界里说:这一切,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高考后的暑假,一连又发生了许多跌宕起伏的剧情:全家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条高考出分的短信,“来了来了!语文128,数学137,英语140,物理89,化学86,生物92,总分672!”文叔叔激动地喊着,分贝越发提高,“672!好高的分数!”全家人兴奋地大喊,欢呼声似乎快要把别墅的屋顶给掀翻;提交了志愿填报之后,全家翘首以盼录取结果,面对着忙碌到崩溃的网站,一次又一次刷新,再刷新,终于查询到,“有了!”四张脸兴奋地凑近屏幕,“是理工大!软,软件工程……”文叔叔对着屏幕念出温宁的录取结果,好消息是顺利被理工大录取,坏消息是,并不是温宁心仪的人工智能专业,正当大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时候,温宁温和地笑着:“这个结果,很好了!虽然不是人工智能,但软件工程也是理工大的王牌,和理想的差距,就留给大学四年的我来缩小吧!”她拍了拍手,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大家也替她感到高兴…… 而就在温宁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后不久,正式步入高三的思齐也进入了十七中的封闭式集训,曾经只在姐姐身上零星听闻那些可怕的高压环境,终究自己也需要去好好经历一遍,思齐也做好了准备,利用这最后一年时间,朝着目标理工大奋力冲刺。在灰暗的集训日子里,他放下了一切杂乱的念头,沉浸于学习中,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曾经姐姐给自己讲的一些学习技巧,包括如何自查知识的掌握情况、如何构建知识框架、如何最大限度利用错题,当方法真正被融会贯通后,他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过往难啃的复杂题型得以迎刃而解,分数和排名都在稳稳当当逐步提升。 在集训期间,他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每周六晚的手机时间,只有在此时他能得到温宁的消息。听闻大一的她已然处于大学这座象牙塔之中,除了日常大学学习生活之外,她还加入了理工大的话剧社,在学校内组织了一场场演出,在台上表演的她会有多么光芒四射啊,光是听描述那璀璨的模样早已在眼前挥之不去。听说还有更巧的,罗江的女朋友洁冉去年也考上了理工大,她和温宁意外在话剧社相识,成了好朋友,思齐也算是和罗江达成一致目标,都要朝着理工大迈进了。 青春总伴随着繁重的课业,这一幅美好的画卷里,有嬉笑打闹的同窗情谊、有老师和父母的谆谆教诲、有应试压力也有成绩进步的喜悦……每个人的青春故事多少有些相似,但又因为青春里的人而略有不同。在这盛夏6月,一切都迎来句点,高考时思齐尽力发挥,落子无悔。在收到理工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四年来的期盼和愿景画上圆满的句号,虽然统计学专业不是理工大的王牌专业,但在求职时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 未来的蓝图已经徐徐展开,他迎着9月艳阳,眼神坚定朝前看,理工大学的校门就在眼前,他拉着行李箱缓缓前进,踏入这所绿水青山,风景秀丽的校园,未来大学四年的故事即将徐徐展开。耳边忽然响起某天罗江问自己的一句话:“考上理工大之后,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思齐那时是这么回答他的:“第一,我想去探索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之前直到最后一年我才终于学会自己迈出步伐去成长,包括去理工大,我也只是盲目在追随宁姐的步伐,未来我想自己去探索,去发现我热爱的事业,然后尽力去追求它;第二,我要好好学习。理工大汇聚了全国这么多学校的大神,我在这里微不足道,况且我学的还是难度很大的统计学……”他顿了顿,罗江歪头打趣道:“还挺有觉悟的,你现在好像真变得不一样了……第三呢?”他心领神会地笑着问。 “第三,把我的心意告诉她,”思齐看着天空中漂浮的云朵,随风轻缓移动。“无论结果如何,暗恋了快四年,我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故事的答案了。”
- 16.绝望的深渊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同学们满怀疲惫走回教室。温宁看着桌上放着满满的练习册,平静地坐下,在高三这段压抑的岁月里,同桌穆小果给了她很多的欢笑。 “还有点时间,我帮你接点水吧。”温宁自然地拿过小果的水杯,站起身来,“谢谢这位美女!”小果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眼睛里洋溢流光,看起来活力四射。温宁回了她一个笑,看到小果的笑容,自己疲惫的心情似乎都舒缓了不少。 “滴——”趁着饮水机缓缓出水的片刻,温宁发呆放空就当是短暂的休息了,她感受着春天微风的吹拂,背后传来同学们经过的嘈杂交谈声,这真是高三复习生活中少有的平静。旁边饮水机一个熟悉的水杯轻轻放下,她无意迎上了锐彬的眼神,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宁连忙慌乱地后退了几步,水壶里的热水已经溢出来。 锐彬帮她关上出水的按钮,微微回头看她,“你还是在用这个水壶,难得你这么专一,”顺着他的话语,温宁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第一次互动的时候,当自己的水壶倾翻在锐彬的桌上,浸湿了一大片时那种手忙脚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温宁大魔王,不是一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吗?”锐彬轻轻挑眉,语气里全是戏谑。温宁看着他,俨然是一副因爱生恨的样子,“锐彬,所以你现在是,得不到就要毁灭了?”回想起连续好几个月被锐彬不同程度的骚扰,温宁冷言冷语地戳穿道。锐彬冷笑了一声,按下了停止打水键,水壶里的水都已经装满了,但两人依旧站在原地。 “你讲话也是好笑,我只不过说实话,这也算毁灭?”锐彬忽然低眉瞪了一眼温宁,眉宇间满是怨气,“是你自己那些行为,在毁灭你自己!”温宁看着如今陌生的锐彬,曾经他们还能作为同桌一起自在聊天,甚至交心对话,现在走到这一步,真是令人唏嘘。温宁有些无奈,她苦笑了一声,既是在回答锐彬,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好,哪怕你现在讨厌我,起码你也算是走出来了,”她盖上水杯平静转身,“这样你也可以重新专注学业,没有影响到高考,这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锐彬怅然若失地看着温宁的背影,自己算是刚刚这段对话的胜利者,但他发现,好像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 考虑到从晚上6点半一直持续10点,时间太漫长,十七中的晚自习在中间设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广播站一般也会播放歌曲,起到让同学们强行休息的作用。温宁学得有些犯困,她们宿舍对面床室友最近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经常睡到一半2点起来背英语单词,温宁睡眠浅,常常在对方打开床头灯时被晃醒,后面再入睡就有些困难,而中午午休时间早就被学校的学习安排蚕食了大半,一整天坚持到晚上10点半才能回宿舍洗澡准备睡觉,真的太困了。 广播站这首歌有些熟悉,算了,干脆去操场跑个步清醒一下。虽说是封闭式集训,但十七中的操场还是共用的,温宁形单影只走进操场,学校操场夜间没怎么开灯,只打开了围栏外那一排孤寂的小路灯,一大圈的跑道是灰暗的,稍微远一点的同学是谁完全看不见,这个场景倒是有几分浪漫。有很多其他年级的学生在操场随性漫步,看起来自在极了。温宁很羡慕他们的这份恣意,但她也深知此时的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她沿着跑道,开始快步小跑起来。 熟悉的旋律唤醒了温宁的回忆,这首歌是——六月的雨!温宁边跑边听着,她回忆起高一那会,思齐举着伞来体育器材室找自己,在瓢泼大雨中他单薄的身影坚定地朝自己走来,把雨伞侧向自己这边,殊不知他的肩膀被雨淋得湿透……真是单纯善良的弟弟啊,温宁边跑边想着,上周六手机时间,在时隔好几个月后,她终于收到了思齐给自己发的讯息:“宁姐,这次月考我全级第31名哦,总分比那次提高了106分,你看吧,我自己是可以做好的。”她看着屏幕开心地笑着,回复了一句:“思齐,你真的很棒,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随着跑步的节奏,温宁开始有些出汗,呼吸的节奏也变快了,她忽然发现,六月的雨这首歌不光适合在下雨天听,还适合在跑步的时候听,节奏和自己的步调莫名契合。跑步时本是自由自在放空的思绪,却总会不经意被挤进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白天锐彬那番刺耳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想: “我们温宁大魔王,不是一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吗?”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得这么难听,虽然白天已经自我开解了,但终归还剩下一些情绪在。妈妈当时安慰自己的话在耳边回响:“这种性格的男孩子,可能在好的时候你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一旦意见不一致了,你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问题……”妈妈说得还真对,阅历丰富的大人就是不一样啊…… 温宁加快了速度,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前方跑步的同学也有不少,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陌生同学们坚持跑步的背影像是远方的灯塔,在激励着自己要坚持下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砰——”跑着跑着,温宁忽然感觉到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右脚在惯性中已经踩中了它,她这才看见是一颗网球,在黑灯瞎火的操场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颗网球,没等她反应过来,右脚猛地一滑,早已顺着这颗球重重崴了下去,“啊——”瞬时间,她疼得叫出声来,整个人重心也随之朝右边倾倒,重重地朝地面摔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温宁慌忙伸直了右手想撑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这失控的下坠,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的右手腕结结实实地砸在塑胶跑道上,手心的肉在摩擦的瞬间撕裂般疼痛,但紧接着,在这闷声撞击之后,她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清晰断裂声—— “啪。”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姗姗来迟席卷而来,从她的右手腕处向身体四处发散,快要把温宁吞没其中。温宁疼得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想象是哪里受伤了,只是跌坐在黑暗的操场上,用尚能自控的左手确认伤情,黑暗中崴了的脚、擦伤的各处皮肤,她实在难以看清,但就在左手拂过那疼得锥心刺骨的右手腕时,她在本该流畅平整的关节处明显摸到了异常突兀的骨节,就像是这根骨头随时可以直接抽出来一般突兀。豆大的汗珠,连同眼眶里的泪在脸上肆意流淌,身体各处刺骨的疼痛侵蚀着她的身体,那黑暗中隐隐约约的绝望感快要把温宁拉进一个巨大的深渊中,她只能无尽坠落,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张老师,这么晚您怎么打来了?”晚上快10点了,坐在沙发上和文煜庭聊闲天的宁珊忽然接到了温宁班主任张老师的电话,这个时间点老师打电话过来,太奇怪了,向来沉稳的文煜庭都连忙放下手头的书,看向宁珊。远处,思齐一个人在书桌那边写着作业,这一通不寻常的电话,打断了他的专注,他放下手头的笔,坐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啊,什么!”宁珊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文煜庭察觉不妙,连忙也站起身来,“好,谢谢老师,您辛苦了,温宁在哪个医院,我们现在赶过去!”听见医院这个词,思齐彻底坐不住了,他神色紧张地跑过来,呆呆看着宁珊手上的电话,旁边的文煜庭也紧张不已。 宁珊挂断了电话,她的眉头紧皱,紧张地回头朝文煜庭说:“温宁摔倒了,右手手腕脱臼了!现在在第二人民医院……”文煜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思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口巨钟,忽然被重重敲响,一阵响彻云霄,几乎要天崩地裂的轰鸣声让他的脑子快要疼得炸开来。“右手!右手就是用来写字的,离高考还不到一百天,这可怎么办呀!”宁珊急得要哭出声来,文煜庭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急别急,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他快速回头收拾需要随身带的物品,边对思齐说:“思齐,你先睡,我和妈妈去……” “我也要一起去!”思齐硬生生打算了文煜庭的话,他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我跟你们一起去。” 病床上坐着的温宁,此时像一朵失了颜色的花,在干枯的土壤中濒死般凋零。 思齐没想到时隔数月后见到她,竟是这样的场景下。文煜庭和宁珊在病床边忙碌,给温宁递上汤汤水水,帮她调整病床的倾斜角度。温宁看见家人时,再一次忍不住哭出来,“宁宁,我们来了。”宁珊心疼地坐在温宁床边抱住她,轻拍温宁的后背,她知道,此时再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思齐站在一旁看着她,他的心像是同时被一千根银针深深刺入般疼痛,他眼眶随着温宁的流泪而发红,眼泪快速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他快速抹去自己的眼泪,怕温宁看见了之后更难过。 “我好像,彻底完了。”眼泪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温宁缓缓吐出这句痛彻心扉的话,“右手手腕脱臼,刚刚医生说要恢复到能正常写字,起码要三个月时间,”她崩溃地带着哭腔说,“可是我没有三个月了,前面一直成绩好有什么用,一直被别人叫大魔王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手没办法写字,我拿什么去考试,我读这么多年书全白费了……”宁珊心疼地帮温宁擦泪,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宁宁,我们懂,我们都明白。咱先不要想那么远,我刚刚问过医生了,他说积极复健,在高考前恢复到正常水平完全来得及的!咱不要往坏处想……” 文煜庭和思齐站在旁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希望可以对温宁的难过有所宽慰。只能怪命运造化弄人,有时连续六年的成绩斐然,敌不过最后关键时刻的无波无澜,这个盛夏六月,在此刻似乎早已埋下失落的土壤,它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看不见未来……
- 15.休眠火山
思齐仍然不知道那天温宁为何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从那天之后,温宁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宁宁,加油哦!平时学习之余多注意休息,不用太大压力啊。”宁珊一连叮嘱了一路,高二暑假8月即是高三集训的开始,温宁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迎接十七中的封闭式集训了。即将住进高三集训宿舍楼,在鬼楼里度过这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一家人帮忙提着大包小包,把温宁送到了宿舍楼楼下,宁珊一路反复叮嘱,文叔叔则静静地看着,坚定而沉静。思齐尽量帮温宁提着包,在这段时间温宁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按照集训的规则,除非有重大的特殊情况和春节过年,其余时候高考生都不可以回家来打断沉浸式的学习状态。思齐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能见到她会是什么时候,他只能克制着内心的暗涌,平静如水地尽可能再多帮助她一点。 “你们都回去吧,”温宁懂事地看着家人,“不用担心我,学习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第一次需要和家人分开这么久,她的不舍难以隐藏。“思齐,”温宁忽然叫住他的名字,“我以后没办法帮你整理错题了,后面的学习你要自己加油啊。”文叔叔拍了拍思齐的肩膀,“放心吧宁宁,思齐的学习你已经帮了太多了,这小子,”他看向思齐,“本来就应该靠自己努力的。”思齐认真地点点头,“宁姐,你好好准备高考,等将来你上大学了,我们理工大见。” 思齐轻声说下这句掷地有声的约定,这个埋藏在思齐心中有一段时日的梦想第一次被说出口,文煜庭和宁珊都有些吓到了,毕竟思齐一直是个没什么目标感的孩子,况且他目前的分数离985还有不小的距离。温宁看着思齐神情坚定,虽然她内心想回答:“不要因为我想考理工大,而决定你的梦想,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但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思齐如果真的能考上理工大,那也算是极大的跃升,是个好事。她笑着对他说:“好,我们都加油。”那个阳光下,微微出汗却衬得脸颊闪闪发光的笑容,铭刻在思齐的青春岁月里,久久挥之不去。 封闭式集训的日子很苦,高三物理1班汇聚了全校理科顶尖的学生,包揽了全级前40名,哪怕温宁的成绩依旧稳定在全级前5名,周边刷题、熬夜学习、早起背单词的氛围仍然让她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再加上和同桌的相处十分尴尬,那天发的讯息锐彬没有回复,但从他后续的表现来看,他似乎还没有死心,有时故意拿走温宁的课本,制造对话的机会;有时又假装不经意触碰她的左手,她只好冷不丁缩回自己写字的动作……她的注意力时常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分散,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张老师,”某天下课后,温宁一个人主动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她看了看周围,确实此时没有其他班上的同学,“能麻烦您给我换个座位吗?”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请求,她怕再这样下去,她的成绩要继续下滑。正在批试卷的张老师一脸严肃,抬起头来看着温宁,在他眼里向来乖巧懂事、成绩优异的温宁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怎么了吗?” 温宁早已编好了借口,身不由己地撒谎道:“我,我最近有点看不清屏幕,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了,想往前面坐一下。”张老师思考着,似乎正在脑海中还原教室的原貌:“近视的话得配眼镜啊,往前面坐也不是长久之计。”温宁乖巧地附和着:“是,我一直以来视力都算不错的,也没有近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三上来压力太大了,没睡好导致的,所以我也想先往前坐观察看看……”她见张老师有些迟疑,又补充道,“如果我后面还是看不见,我一定先回家里配眼镜的。” “好,”张老师眉头微皱边思考边说,“座位这种事情,尽量换了就不调整了,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干扰你们的外界因素一定是越少越好,”温宁微微低头,认真地听着,“那我给你调前面两排,跟……小果一起坐,可以吧?” “可以,谢谢老师。”温宁感激地微微鞠了一躬,“那你也跟锐彬说一下情况,如果他或者赵杰、小果有什么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张老师补充道。温宁简单再次道谢,连忙回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这是温宁封闭式集训的第4个月,尽管思齐尽力让自己沉浸于密密麻麻的高二理科公式中,他依旧止不住对温宁的思念。这种思念就像一座休眠中的火山,在平时平淡如水的校园生活里安静沉寂,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甚至稍远的周边花草已经开始冒出绿芽,却在某天下雨广播站播放那首《六月的雨》时悄然苏醒,在翻开过往练习册看到她曾经给自己写的错题标注时发出轰鸣,在食堂排队看见某个像极了她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却发现认错人时骤然喷发岩浆,霎时间,名为思念的熔岩炽烈地快要把这片死寂的大地都熔化,思齐似乎也快要被吞没其中。 这次上学期期中考试,思齐的成绩下滑了不少,全级第97名,别说理工大,就连211都够不上。 晚上一个人写完作业,外面空荡荡的大书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温差很大的11月总会在孤寂的夜里吹来一股刺入心底的寒风,让人猝不及防。“爸妈,我先回房睡觉了。”简单打了声招呼,思齐关上房门,准备睡觉。这段时间他连心情日记都不想写了,一开始还愿意尽情对日记诉说自己的思念,到后来,他思念的语言已经重复了太多遍,表达变得有些匮乏,而且越写只会让自己更加抓心挠肝地难受,干脆就不自我折磨了。 他上了高二之后,培养了一个新爱好——每周六晚上看微信。除了置顶一家四口的家庭群之外,温宁的个人微信是他唯一置顶的联系人,根据高三封闭式集训的规定,高三生只能在每周六晚上有拿回手机的15分钟时间。他点开和温宁的微信聊天界面,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周前:“宁姐,今天在食堂看到了一个人,好像你啊哈哈哈。”这样故作轻松的语气,也算是比较符合姐姐心目中的自己吧,不过温宁并没有回复,因为她连续两周主动放弃了这宝贵的手机时间,这条消息根本没有被看到。 他点开温宁的头像,她的头像从添加到现在就没见她换过,是一颗柠檬的特写,一颗黄中带橘的柠檬连着它翠绿的枝叶,看起来像是在阳光下耀眼地闪着光芒。她的昵称也很一致,就叫lemon。而思齐给她的备注,只有单独一个“宁”字。 正当他看着屏幕发呆,期待着自己的消息被回复时,屏幕突然被来电占满,上面单独只有一个“宁”字—— 温宁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像是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连忙接通了电话。“喂,是宁姐吗?”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回过神来,甚至空气中可以闻到她连带在身上那股淡淡的桂花柚子香薰的味道。“宁姐,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思齐。”电话那头,温宁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这份严肃,让思齐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些思念的话,一下子噎回肚子里。“我刚刚跟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说你最近退步很严重啊……”思齐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许是手机剩余的使用时间不长,温宁的话也显得有些急切:“你原来已经稳在40名了,现在退到97,你还记得我要集训那会你跟我怎么说的吗?上理工大不是喊口号,你知道你现在跟理工大差了多少分吗?”宁姐的话语在手机那头振聋发聩,思齐自责地听着,他确实无言以对。“我看你前面在微信每天晚上都给我发信息,这里面有些时候是晚自习的时间,谁教你学习的时候玩手机的?” “对不起……”思齐语气沉重,“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跟你说,你以后发信息给我我都不回复了,等你总分再提高100分再说!”温宁在电话那头严厉地说道,思齐依稀听见那头宿管阿姨的催促声:“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把握好时间啊。”温宁的语气平缓了一些:“思齐,我真的很希望你的成绩可以提上来,我也不想看到我之前在你身上倾注的那些心血白费,我就说这么多了,你真的应该好好努力才行……” 没等思齐回答一句,电话被匆匆挂断。思齐还没有从这些话中回过神来,手机屏幕已经进入休眠。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现在这样意志消沉地思念,并不能让我和她的距离变得更近。他回想起几个月前他和罗江碰面时,那份让自己心潮澎湃的承诺:“等我也考上了理工大,我想试试,把我的真心告诉她。”一向嘻嘻哈哈的罗江也认真地看着他:“兄弟,这一次我支持你。” 如果考不上理工大,一切都是白费,温宁也一定不会喜欢上一个过分依赖自己的弟弟,不成熟、没有成长、实力差距悬殊、只能依偎在别人的呵护之下,如果我再摆脱不了这些标签,那我根本没有资格去争取温宁的喜欢。他在这一通电话后终于痛彻心扉地领悟了。 宿舍走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此时宿管阿姨正在远处一个个重新收回手机,每周的这个时候都漫天怨气,哀号遍野。我刚刚的语气好像说重了,挂断电话后的温宁后悔地回想,思齐的语气那么平和,能感受到他真的很想念自己,她看着微信聊天框上,思齐每天晚上给自己发的讯息: 宁姐,你那里可以听见吗?今天广播站居然又放了《六月的雨》! 宁姐,期中考分数出来了,这次没有考好,生物涂错了答题卡,数学粗心算错了很多答案,还看错了条件……但我保证这个真不是我的正常水准,我下次月考一定可以上来的 宁姐,我感觉今年这次校运会比去年冷清了好多,忽然想起来你去年光着脚跑步来看我比赛,后面还中暑发烧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好感动啊 宁姐,今天在食堂看到了一个人,好像你啊哈哈哈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思齐轻柔却让人印象深刻的话,“别玩手机了,时间到了!”宿管阿姨的声音越来越近,温宁匆匆在屏幕上打字:“思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我也很想你……”手指停留在这里,她忽然有些迟疑,又连按了5次删除,“对不起,我刚刚的话说重了,我只是希望……”她慌乱抬头看宿管阿姨走到了哪里,又低头看着屏幕,此时周围所有女生都争分夺秒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还是不妥,她又长按删除,屏幕上的字清空归零。她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打字道:“思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我也很想你,我们一起加油!” 不想再思考了,她快速按下发送键,宿管阿姨端着回收用的塑料篮子差不多也走到了附近。温宁不假思索地把手机投入篮中,干脆利落转身进了黑暗的宿舍里……
- 14.刺骨锥心
“所以你觉得,我们做了一年的同桌,到头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们依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对吗?” 哪怕已经回到家里,温宁的脑海里仍旧无限重播着锐彬上午说过的那些话,尽管以前也有过拒绝别人示好的经历,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家里的其他人像平时一样准备着晚餐,其乐融融,温宁只能强压着自己复杂的情绪,站在餐桌边摆着碗筷,把刚煮好的汤盛进碗里。幸好,目前其他人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饭桌上,妈妈像平时一样,眉飞色舞讲着今天遇到的新鲜事,文叔叔和思齐安静地听着。“我下次是绝对不会看那些菜谱了,你看,本来想试点新菜式,结果这好好的食材给整的……”文叔叔眼角带笑地宽慰道:“没事啦,就是味道怪了点,我们吃表面这些,下面浸在汤汁里的,我们不吃就行了。”思齐边听着,边看向温宁一眼,又快速低头吃饭。 此时他们的对话温宁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早已有无数个声音在打架,像是一场战争在颅内激烈交火,哪里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听锐彬的语气,他觉得我们这一年的同桌相处,太过亲密让他产生误会了?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产生了误会?又或者我其实是喜欢锐彬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吗,还是我一开始喜欢,现在又变卦了呢……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来回闪现,温宁要被折磨疯了,她无意识地吃着饭,就连刚刚妈妈说照着食谱做出来的怪味菜,她也面无表情地吃了好几口——看着温宁朝着那盘菜默默夹了许多次,其他人纷纷看向她。 “宁宁,你怎么了?”眼前女儿呆滞的反应,宁珊被吓到了。文叔叔和思齐看向温宁,她的样子很不寻常。在内心混乱无比的此刻,旁人一句关心的话语让人防不胜防,温宁一整天积压的所有情绪,就在妈妈这一句简单的询问中彻底爆发,蓄势已久冲破苦苦支撑的堤坝,四处汹涌奔流。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安静地流淌,滴在自己拿着饭碗的手上,滴在餐桌上。在她最后的一丝自控下,她只静谧地流着泪,没有说任何话。饭桌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样的温宁太不寻常了。思齐放下碗筷,心头一紧,问道:“宁姐,你怎么了?”文叔叔也停下手头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 温宁用纸巾快速把眼泪擦干,努力压住声音的哽咽,“没事,大家吃饭吧。”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匆忙放下碗筷,“你们吃,我吃饱了。”她狼狈地跑进房间,快速关上房门,房间里很快传出低声的啜泣。思齐看着温宁的背影,不由自主想跟过去问问她,但此时爹妈都坐在这里,他强压住自己的冲动,杵在原地。妈妈担忧地嘀咕:“她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文叔叔眉头微蹙,但眼神坚定地说:“孩子有个喜怒哀乐都是正常的,我相信,咱们宁宁这么懂事,她可以处理好自己的问题的。”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在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状态下,温宁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泪痕已经干了。今天体育课回教室后,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尴尬,这个温暖如小窝一般的座位竟是如此如坐针毡。接下来一整天五节课里,她再也没有主动和锐彬说过一句话,锐彬也保持沉默,他们像是回到了开学第一天,但这情形远比他们互不相识要更加让人难堪。 “砰砰——”,轻盈的敲门声传来,妈妈自然地走进房间并关上门。温宁知道,妈妈总是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的,但她根本来不及编纂故事,以给刚刚自己的失态一个合理的理由。“宁宁,你能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吗?我们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还是挺担心你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你可以告诉我们……” “妈,”温宁眼神清澈,诚恳地说,“我觉得我很坏,我好像做错了什么。”宁珊关切地看着她,听她说下去,“有个男生,”她语气放缓,这是她第一次向长辈吐露心事,她也不知道这样直接说出来是不是对的。“他是我同桌。他……已经跟我做了一年的同桌了。” “锐彬对吧。”听到这个名字从妈妈嘴里蹦出来,温宁吓了一跳。宁珊表情平静地说:“妈妈知道他,上学期期中后开了家长会,我跟他妈妈坐一起。”没等温宁揭晓答案,宁珊早已浮想联翩,该不会他们俩谈恋爱,我女儿让人给欺负了吧……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想法,尽量表现如常。“他,他今天算是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听到这里。宁珊松了口气,“你不喜欢他那就拒绝,这不很好吗,有什么好难过的,傻孩子。”她轻抚温宁的头,又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我,”温宁忍不住哽咽,“我很珍惜他这个同桌,因为他之前告诉我他以前受过创伤,我有用心地对他好,因为我希望他在这个新班级里能感受到温暖,但是在他看来,好像是我招惹了他,让他喜欢上我了,我现在又不喜欢他了……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温宁心乱如麻,双手无力地垂落。 宁珊轻轻拍了拍温宁的后背,认真地说:“那你想一下,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话让温宁瞳孔震动,她本以为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个年龄根本不该有这些东西,可妈妈却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带着她直面这些问题。她顺着妈妈的引导,开始思考:“感觉,不是一路人吧。”她翻找着回忆里和锐彬相处的片段,“在我校运会那会,穿的礼服不舒服,鞋子也不合脚,但是他觉得那是好看的,可我并不喜欢那种好看,可能是我有点自私吧,我觉得自己舒服,比取悦别人更重要。”宁珊安静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回想,继续说下去,“可能潜意识里,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跟他有些观念不一致。而且,他后来经常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越这样,我就越不喜欢他,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回避型依恋'?我很难受的点就在于,他好像是因为我对他好才喜欢了我,但我却拒绝了他,好像我玩弄他一样。” 宁珊顺心一笑,她握住温宁的手,一股温热的暖流涌进温宁心里,“宁宁,善良的人不应该内耗自己。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只对他好?” “不是,当然不是!”温宁着急地解释道,“我一直在尽力对所有的人好,李娟被人笑家里穷,但是我从来没有跟风去笑她;刘诗然那次腿受伤值日不方便,我也跟她一起扫地;其他同学有什么不会的题目都是来问我,我也一道道给他们讲……实在不行,你就看看思齐,我给他做了快两年的错题本,我相信普通人家的亲姐姐可能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宁珊见温宁急得快哭出声来,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宁宁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温宁眼角还噙着泪,呆呆看着母亲的双眼,“我要告诉你,你没有必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我们不用讨好别人,你也不用对锐彬感到抱歉,只要我们确定自己做的是对的,无愧于心,接下来跟随自己的内心走就是了。” 妈妈的话让温宁感到治愈,正在他们交谈之际,温宁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正是锐彬。妈妈眼光的余光看到了屏幕,她默默看着温宁。温宁根本不想回应,尤其还当着妈妈的面,她连忙拒接了电话,“妈,我先跟他解释一下。”匆忙点开微信,想着和锐彬说明现在不方便听电话的状况。微信才刚刚打开,满屏又被锐彬第二次打来的电话占满,温宁尴尬地挂断电话,连忙加快了点击的速度,还在微信联系人里搜索着锐彬的名字,第三通电话又占满了整个屏幕,满满当当,没有余留任何呼吸的空间,温宁的点击被这一通通电话无奈打断,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算了宁宁。”宁珊都看不下去了,“这个男孩,性子太急了。”温宁无奈地放下手机,她不知道,此时自己连续挂断电话的动作,在锐彬那里会被理解成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依旧是满屏的来电显示,上面写着大大的“锐彬”二字。“这种性格的男孩子,可能在好的时候你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一旦意见不一致了,你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问题:急性子、偏执、不理智……”温宁愣神听着,她想象中的锐彬似乎没有妈妈说的这么不堪,但,这也不重要了。她回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终于停止了,上面显示有9通未接来电,最上方还有几条微信消息。还是把事情交给孩子自己处理吧,宁珊长舒了口气,朝温宁微微一笑:“妈妈相信你能做好的。” 看着宁珊离开房间的背影,温宁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还是有些担心锐彬是真的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连忙拿起微信,上面是锐彬发来的几条讯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决定以后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吗? 我已经变得让你讨厌了吗? 温宁努力抚平自己揪成一团的心,如果站在锐彬的角度,喜欢的人对他如此冷漠,他此时一定难受极了。温宁郑重地隔着屏幕,打下了这段话: 对不起锐彬,刚刚我不方便听电话。今天体育课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之后,我也认真思考了很久。如果我以前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说实话,如果你知道我以前从没有和男生做过同桌,习惯了和女生做同桌的那种亲昵,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坐在你旁边的我会那么茫然无措。但是,当你那天在商场里敞开心扉,主动告诉我你以前不开心的过往,我很荣幸你愿意分享这些给我。但如果是喜欢,我只能很遗憾地把这份喜欢退还给你了。一来,过往我们相处的日子是很美好,但我从不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才对你好,很抱歉让你有所误会;二来,我目前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因此也从没有想着要去喜欢上谁,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现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考上我目标的学校和专业,早点赚钱从家里独立出来,这是我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办法。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这次拒绝,我们可以继续成为很好的朋友……总之,我感到很抱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她郑重地按下了发送键,静静看着屏幕慢慢变暗,上面映出了淡淡的月光。
- 13.我的答案
走在行道树茂盛的街道上,共同外出的文煜庭和宁珊挽着手漫步,恬淡惬意。虽说文氏集团声名赫赫,但这已经离开了桐阳市,再加上这附近人流相对较少,暂时没有人发现这是文氏集团的创始人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他们俩就这样自然地边走边聊天。 “直接叫‘温宁’的名字?”听了宁珊的话,文煜庭一脸不可思议。思齐向来礼貌懂事,在梦里直接喊出姐姐的名字,这不禁让人好奇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宁珊似笑非笑,接话道:“是啊,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她神情认真地分析着,“无论梦见了什么,该叫的都是姐姐,怎么会直接喊她的名字呢?” 文煜庭云淡风轻地微笑,看起来并没有太把这当一回事:“兴许是梦见在吵架什么的,人一生气,可能就会直呼其名。”宁珊回想:“可他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她看向文煜庭做出强调,“而且啊,他醒来的时候脸特别红!”文煜庭突然停下脚步,这让宁珊稍微愣了一下。他微微视线下移,看着宁珊:“那依你所见,你有什么想法?”他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嘴角含笑似乎在期待答案,但剑锋般冷峻的眉宇却又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再考虑如何回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宁珊又强调了一番,表情尴尬地说,“有没有可能,他喜欢温宁?” 文煜庭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如何作答,但神情倒是比刚刚轻松一些,在他看来,这个猜想,着实是有些胡扯了,且不说喜欢上自己的姐姐有多奇怪,单凭做梦后喊出她的名字,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哎哟,思齐哪怕梦见了什么,这对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不见得就代表他喜欢温宁。” 宁珊撇了撇嘴,在面对爱人的时候,她的反应倒像是个天真可人的女友。她话锋一转,“我们且抛开这个梦啊,如果他真喜欢,那怎么办?”文煜庭切换回思考问题的表情,但没过多久,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可能性极低的假设,自己编一个问题把自己困住呢?” 这话让宁珊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当人问出一个试探性问题的时候,很多情况下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希望对方的答案和自己一致,由此对自己的想法做二次肯定。不过老公说得也对,去思考思齐和温宁在一起了会怎么样,确实是自寻烦恼,要他们俩同时往这个奇怪,甚至可以说是乱伦的方向去想,并且喜欢上对方,可能性远比他们各自在外面的世界谈恋爱的可能性低得多。“你说得是。”宁珊打趣道,“不愧是我们文老板,就是思虑周到吼。” 文煜庭温暖地笑着,靠近宁珊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我们宁夫人也不赖啦……” 两人笑着,继续朝前漫步。 高二这一年,温宁和思齐在各自的班级里发生了很多故事。 温宁依旧稳稳当当驻扎在年级大榜的前三名,在日常校园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她也和班里不太熟的同学们有了更深入的接触,平时可以嬉笑玩乐聊上几句,但她也无比珍惜着自己独处的时间,安静地看书学习,似乎离梦想越来越近;内敛的锐彬在和温宁的日常相处中慢慢打开心扉,重新拥抱那个真实的自己,大胆张开双手告别那些羞愧的过去,他才发现,其实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有些自己无比在意的事情,在他人看来只是过眼云烟,除了温柔沉静的同桌之外,他也收获了不少朋友;而高一1班的思齐,仍然少不了收到暗送秋波的情书,在没有罗江的日子里,他也慢慢找到了新的厕所搭子,不过,他心中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今还是只有罗江知道。听说罗江的跟腱断裂恢复地很好,在积极复健之后他回到了学校继续自己的学霸之旅,功课没有半点落下,甚至自学的内容比班上的进度还要再快一点。 “你是真的厉害啊……”迎面吹来的微风在思齐脸上轻柔地抚摸着,在某个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的周末里,罗江和思齐约在桐阳公园玩,他们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湖面游荡的鸭群。“之前我还担心影响你学习,现在看真是多虑了。” 罗江笑着,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兄弟我,要跟你分享个消息。”他歪头看向思齐,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上一次他以这种表情说话之后,思齐就得知了罗江签约二中重点班的消息。“不是吧,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已经保送清华北大了吧?” “哪有!”罗江轻轻给了思齐一肘击,“我又不走竞赛。”思齐面无表情看着他,等着看他嘴里要吐出什么消息来。只见罗江神情些许羞涩,忽然低声在思齐耳边说:“我和洁冉在一起了。” “啊?”思齐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洁冉,谁啊?”罗江这种钢铁直男居然谈恋爱了,这完全超出了思齐的认识。 “就是我之前在医院,隔壁床师大附中那个女生。”罗江朝思齐翻了个标准的白眼,解释道。 思齐努力调动回忆,这才稍微有些印象,这就是罗江会喜欢的类型吗?罗江见他半天不吱声,自己早已忍不住要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开始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据说就是罗江在医院那段时间,洁冉在隔壁床陪她爸爸,两个人莫名多了很多接触的时间,平时经常聊天,久而久之也聊到了一些触及内心的话题,再加上偶尔几次洁冉陪罗江去做复健,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他们的感情就迅速升温,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触及内心的话题,跟女孩子倒是很能聊吼,也不见你跟我聊。”思齐单挑眉,说的话里泛着一股酸味。罗江摇头晃脑地打趣道:“跟你这种搞乱伦的没什么好聊的。”他说完连忙站起身来,有意识后退了几步。他的反应没错,话音一落,思齐骤然站起身来恨不得冲罗江抡上一拳,“成天乱说话,揍你一顿你就老实了!”虽然语气凶狠,但表情里全是稀松平常的惬意笑容,“你追得上我再说!”罗江在前面奋力奔跑着,已经完全看不住受过伤的模样,思齐在后头挥着手追赶,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锐彬看着温宁,熟络地问道:“这个周末看电影吗?” 温宁有些回避锐彬的眼神,她感觉锐彬对自己越来越奇怪了。从上学期校运会一起当领队之后,他和自己的关系确实亲近了不少,但这种亲近已经从原来的熟悉,发展到现在逐渐越界的状态,以前只是在座位上自然地聊天,但从下学期起锐彬开始时不时找温宁线上聊天,偶尔打电话,再到最近频繁问她一起出去玩,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关系很好的一般同学,更何况这是异性。 此时正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在偏远的树荫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温宁看着锐彬,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拒绝。 曾经的自己确实对锐彬有些许好感,当他突如其来地靠近时,自己无法控制的面红耳赤,说话从未有过的结巴,这些骗不了人。但又仿佛在某一刻,她对锐彬的好感逐步褪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像锐彬这样相貌姣好,成绩优异,性格也不错的男生,的确挺少见的。温宁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得了一种“喜欢的人一旦喜欢上自己就不喜欢他了”的病。 “呃……不了吧,我想在家好好写作业,还有很多没写完。”她回避锐彬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地面上斑驳的树影。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拒绝自己了,锐彬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撇开过往的阴霾,踏出这一步,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你,”他鼓起勇气,问道,“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这一句话一出,温宁有些惊慌地看向四周,确保没有爱八卦的同学在周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想到锐彬竟然如此直接。她看向锐彬,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要慌乱。“我大概知道吧。”她尴尬地无意识吞咽,又压低视线看向别处,“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还是必须要以学业为重的。” 既然已经说出口,锐彬倒像是完全豁出去了一般,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可以啊,我可以理解,”他眼神炽烈,始终直视温宁的双眼,“但,等到高考后,你就会选择我吗?”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像是一道酥酥麻麻的闪电击穿了温宁的心,她一再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不可以有任何神志不清,胡乱下决定的时候。高考后,要和锐彬在一起吗?可能高二上学期的她面对这个问题,会带着羞赧,在纠结一番之后给锐彬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懵懂的想法,锐彬哪里不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真的只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就觉得厌弃了?温宁,你真该死啊…… 就在内心挣扎不知道如何开口之际,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起,“哔哔——”是体育老师的哨声,这个声音简直救温宁于水火,“先去集合吧,要下课了。”温宁刚想站起身,逃离这个修罗场,却被锐彬控住双肩,他双手握住自己的肩膀,“我想知道答案,你先把话说完。” “你!”温宁又气又急,她望着远处班级的队伍逐渐集齐,从未有某一刻像现在这么着急,这不仅打破了纪律,如果在清点人数后发现单单少了他们俩,事情更会变得极其尴尬。“你非要这样吗,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温宁着急得连说话的分贝都提高了些。远处传来老师的声音,但隔得太远,完全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大概是在找他们吧……“为什么给不了?喜欢和不喜欢不就只是一句话吗,只要你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高考结束。”此时的锐彬也挣脱了平常遵规守纪的模样,他双手用力按在温宁的肩头,直视着温宁的双眼。温宁的双肩被抓得有些发麻,她被眼前锐彬步步紧逼的模样吓到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锐彬,”远处依稀可见,他们班已经下课解散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路回教室,离他们俩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既然已经下课,这个局面无法挽回,那就干脆趁着下课,把话说明白吧。温宁轻轻推开他的双手,直视他的眼眸,“正如你所说,喜欢和不喜欢,只是一句话,如果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此时的我不应该有丝毫的犹豫,但你看我现在还需要思考,这答案,还不够清楚吗?”锐彬怔在原地,这句话无疑已经关上了他希望的门。他脑海里闪过他们作为同桌日常相处的画面,关系亲密,融洽欢乐,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下课铃声敲响,他们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坐在原地。“所以你觉得,我们做了一年的同桌,到头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们依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对吗?”锐彬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句话让温宁的内心陷入更深的自责,像是自己刻意撩拨了锐彬一整年,此时却云淡风轻全身而退一样。但她也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只是对身边的任何人保有善意,仅此而已。“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算是吧。”温宁不想再纠缠下去,起码离开这种独处的环境,会相对好一些。她连忙站起身来,转身朝教室跑去。
- 12.梦境破碎
如果我袒露心迹,你会怎么做? 泛着蓝紫色灯光的房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桂花柚子香薰的清香,这是哪?思齐环视了四周,这是温宁的房间,眼前的情形和上次给温宁递浴巾那会有些相似。房里没有人,思齐缓缓在房里走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温宁房间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除了常见的学科练习册之外,还有心理学入门,社会科学,甚至还能看见一两本人工智能相关的科普书籍。 顺着行走的方向,他打开旁边的落地衣柜,衣柜里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着某种不知名花朵的香味,这也很像温宁自己身上的味道,每次不经意靠近,那似有若无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深吸气。“思齐,你在干嘛?”温宁忽然推开房门,但她又转身将房门关上,慢慢走到自己身边。 “温宁。”他第一次直接叫出她的名字,温宁显然是有些愣住了,她正想开口问。眼见温宁此时近在咫尺,思齐搂着她的腰,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把她放在床上,此刻,温宁也静默无言。思齐覆在温宁身上,四目对视,这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清凉的气息在对方脸上吹拂。思齐鼓起勇气,看向温宁的嘴唇,缓缓靠近。 就在彼此的嘴唇快要相触的时候,温宁突然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是你的亲姐姐。”思齐错愕地停在原地,眼神闪烁,“你这是乱伦。”她面无表情地说,眼神锋利地像一把刀,刺中思齐的心脏。思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温宁,不可置信…… 今天是校运会的第二天,十七中校运会的规定是,没有参赛的同学们这几天也可以选择在家里休息,就当是放假。早饭已经做好很久了,宁珊已经过来叫了思齐一次,他反常地还没有起床,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怎么思齐还不起床?”宁珊感到诧异,又来到思齐的房间,想再次叫醒他。 “温宁,不要!” 思齐惊恐地瞪大双眼,这才发现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稍微缓过神来,他才发现,此时妈妈就在身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自己。糟糕,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思齐慌乱地回想,心乱如麻。 “做噩梦啦?”宁珊坐在思齐床边,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梦见什么了?”思齐直接叫温宁的名字,而不是宁姐,这太反常了。宁珊忍不住多想,但理智又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境,不要过度解读。 “我……”一想到刚刚那个梦,思齐头脑发热地说不出话来,刚刚自己应该没有说什么吧,妈妈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他根据妈妈目前的状态兀自揣测。“没什么。” 宁珊看了看思齐,恢复往常的神态:“那你早点洗漱去吃早饭,我今天跟你爸约了去办事的,”她眉头微蹙,有些担心地说,“等会你没什么事的话,多照顾一下你姐,午饭的粥我也熬好了,在锅里保温。”思齐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搅浑了思绪,“宁姐她怎么了?” “她中暑,发烧了。现在在床上躺着。”宁珊一脸担心的模样,可惜很久之前预约了今天出门办事,没办法留下来照顾生病的温宁,她感到遗憾又自责。思齐回想起昨天,可能跟昨天在烈日下没有穿鞋有关,“好,我会照顾她的。” 他轻轻推开温宁的房门,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温宁第一次生病,她的体质一直以来还不错,平时看见也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此时她躺在床上沉沉睡着,长发散落在枕头周围,身体微微蜷缩,像是有些怕冷。 思齐用手背轻轻感受温宁左脸颊的温度,确实很烫。他坐在她床边,回想起昨天的画面,满是自责。“叮——”温宁的手机短信声响起,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刺耳,思齐连忙拿起她的手机,调整到静音。他还是不经意看到了短信的内容,是颜锐彬发来的: “温宁,今天下午我跳高比赛,你来看吗?” 这话说的,她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你比赛?思齐孩子气地审判着这条讯息,本想着把手机放到一旁,又觉得不妥,对着短信对话框打字道:我是她弟弟,她发烧了,这两天不去学校了。他快速点了发送按钮,把手机放到一边。视线回落到温宁脸上时,他发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你拿我手机干嘛?”温宁略带戒备,些许警惕地发问。 “你看。”思齐一脸坦然地递过手机,温宁躺在床上看着锐彬发给自己的信息,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遗憾,又恢复往常平静的表情,将手机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你想吃点东西吗?”思齐问。“今天爹妈都出去了,我留在家里照顾你。” 温宁平静地摇了摇头,此时她正感觉自己浑身又冷又热,四肢无力,别说张嘴吃东西,她连床都不想下。发烧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照顾的,只要好好睡一觉,退烧了有食欲了,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她看着思齐,说道:“我躺这休息就行了,你去做题吧。”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思齐不知道是她生病了语气很轻才造成这种错觉,还是这就是她的本意。“那我坐这里吧,在这学习,你需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也听得见。”他轻缓地拉开椅子,安静坐在温宁床边的书桌上,翻开自己的练习册开始做题。 虽说本周是校运会,但该有的作业依旧不会少。一旦专心陷入了题目的海洋里,思齐渐渐忘记了时间,埋头钻研数学题,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着。现在他的全级排名基本稳定在40名左右,如果这个水平维持到高考的话,他大概能上到一些不错的211学校,或者在普通211学校里挑选顶尖的热门专业,但离985还差一段距离。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温宁,她沉沉地睡着,被子随着呼吸规律地一上一下舒缓地动着。嗯,我一定要取得更好的成绩才行。他在心里对自己暗暗说道。 振奋人心的校运会终于落下了帷幕,班上的同学们拿到怎样的名次温宁没有很在意,毕竟班上自己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她更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暂时告别“当领队”这件事了,因为下一年高三,十七中会有专门的封闭式高考复习,据说是去年高考成绩差,学校决心好好抓高考成绩,到时候别说校运会,连日常的休息时间几乎都不会有了。 一想到这些,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温宁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敢想象高三会是什么场景——不过,只要保持目前的学习状态,温宁达成自己的目标,还是问题不大的。旁边的锐彬正趴着补觉,自从他们俩逐渐熟络起来后,她明显感觉到锐彬的状态松弛了不少,之前他严守着那条并不存在的“三八线”,写字的时候满是拘谨,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越线,甚至有时候笔芯用完了,会极其自然地在温宁笔袋里拿一支来借用。 下节课是数学,温宁在书包里翻找着等会上课要用到的书本,嗯?她突然发现一本陌生的练习册:《高一数学教材完全解读》,她书包里怎么会有高一的书?果不其然,她翻开第一页,上面“文思齐”三个字映入眼帘。不小心把思齐的练习册装书包里了,得赶紧给他送过去才行。她抬眼一看,离上课还有6分多钟,时间上来得及。 十七中有三栋教学楼,初中三年和高一四个年级的学生在同一栋大型的“回”字型教学楼,高二20个班级的教室和各种各样的多功能教室(电脑室、物化实验室、音乐教室等)是另一栋小一些的教学楼,最后离得最远的一栋就是高三封闭式集训的教学楼,伴随着高三复习的高压氛围,整栋教学楼透露出黑云压城的阴森感,被同学们戏称为“鬼楼”。 温宁拿着练习册往以前那栋教学楼跑去,高一各个班级的位置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很快就来到了1班的门口。课间教室里坐着零零星星的人,她站在教室后门,忽然里面传来了一些刺耳的议论声:“思齐他女朋友来了……”“温宁大魔王来啦……”“肯定是来找思齐的……”“小两口真甜蜜哦……” 这些话让人尴尬,温宁脸忽然红了。什么啊,谁传出去的离谱谣言……她心想。 无意回头一看,刚睡醒的思齐看到了温宁,他的眼眸突然发亮。刚刚一直趴在桌子上休息,错过了其他人的戏谑,他径直朝温宁走去。“宁姐,你怎么来啦?”他快速走到教室后门,走近她的身边。 “哇哦……”同学们发出刺耳的欢呼声,“在一起!在一起!”温宁尴尬地看着思齐,连忙递给他练习册,“给,昨天不小心收进书包里了。”这些声音让人不适。那天他在操场绕过其他所有女生,只接过她的水瓶,又当着众人的面背她走去医务室,任谁看到了这些场景都会浮想联翩,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好甜哦!学神和级草!”温宁忍无可忍,再这么下去,明明是姐弟关系,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了。她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你们误会了。”话音一出,教室里闲言碎语声忽然安静下来,同学们纷纷收起笑容,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温宁,“我是思齐的姐姐,不是什么女朋友。”思齐愣愣地听着,他站在温宁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也逐渐高大起来。“啊?”同学们不可置信,“这也不同姓啊……”有些人低声嘀咕道。 “重组家庭,其他的无可奉告。”温宁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她回头看了一眼思齐,“差不多上课,我先走了。”等思齐反应过来,她的背影已越发遥远。思齐恍惚地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轮廓。 经过温宁的澄清后,同学们恢复了安静。他慢慢回到座位上坐下,对着拿回来的练习册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视线无意中落到昨晚写完的部分,上面的铅笔字错题批注依旧整整齐齐……
- 11.飞奔向你
10月份的阳光依旧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还是夏天。 一路赤脚跑过郁郁葱葱的操场绿地,踏过沙石参杂的水泥地,踩过教学楼的阶梯,温宁提着裙摆和鞋气喘吁吁地到达了上午的更衣室,这一身繁复的装束,此刻她只想以最快速度把它换掉,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高一男子800米接力跑选手准备热身,比赛将于5分钟后正式开始!”报幕声从广播传向整个校园,温宁快速换上自己日常的校服,简单用卸妆棉快速擦拭掉自己脸上的色彩,“温宁,你怎么这么快就卸妆呀,等会不拍照吗?”旁边方才帮忙化妆的同学问道,“算了,我有点赶时间,快来不及了。”温宁边粗暴地擦拭掉眼影,边应答道。脸上的妆抹得七七八八了,基本上已经看不出化妆的痕迹。 “不好意思,这有创可贴吗?”温宁低头,看见了方才自己穿来的运动鞋,但现在自己脚后跟已经疼得穿不下鞋子了。更衣室的女同学们纷纷摇头,“那,有拖鞋吗?我一会就还回来。”温宁急切地看着她们,可惜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800米男子接力跑选手已就位,比赛即将开始,请其他同学不要站在跑道上!”广播站的声音再次传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温宁没想太多,她抄起上午自己新买的矿泉水,光着脚丫转身朝操场跑去。 伴随着广播站放着的背景音乐,温宁穿着宽大舒适的校服,赤脚奔跑在刚刚来时的路上。因为不知道思齐在哪一棒,她只能沿着跑道在草地上边跑边辨认着选手们的脸。有了!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她隐隐约约看见了思齐,那是最后一棒的位置,那就在终点冲线的地方等他吧。她稍微缓下脚步,朝终点线走去。 “预备,哔——”伴随着几乎响彻云霄的哨声,接力赛正式开始。所有第一棒的选手们都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朝前飞奔,一时间,跑道上钉鞋踏过橡胶赛道的声音,周围陌生同学们的欢呼呐喊声,涌进温宁的耳朵里,振聋发聩。思齐所在的高一1班在最内道,因此起跑点也设置在最末尾的位置,眼看着其他赛道的选手们都跑在前头,差距越拉越大,这个正在奔跑的男生似乎也倍感压力,他咬着牙关奋力往前冲着,可差距没有丝毫缩小。 真让人看得心焦!温宁紧攥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捏得掌心都按压出了四个红印子。第二棒的同学接过后依旧没能将差距缩小,表情也透露出一丝绝望,他在交棒给第三个同学之后,双手撑着双腿关节,弯腰站在烈日下,看起来已经竭尽全力了。第三棒的同学看起来像是个专业选手,他的步频更快,每一步迈得更大,终于让思齐他们班和其他班的差距缩小了一些,目前他们处在第3名。 快了,他离思齐越来越近,温宁屏住呼吸看着交棒的瞬间,脑海里闪过各种交棒失误的画面,一定要稳稳当当地接住啊,她在心里默念道。 “嘣。”一个清脆的声响,思齐以最快速度拿稳了交接棒,箭步朝前飞奔。这个动作让周围很多在看的女同学都发出惊叫声,她们的视线完全落在思齐身上,看来弟弟升年级之后,人气依旧居高不下。 思齐跑步的速度极快,他跑起来双腿更迭的速度快到有些看不清了,温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她站在终点线的附近,眼看着思齐离终点越来越近,从远处弯道拐过来的一点,到轮廓逐渐清晰。超了第2名,他和第1名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同学们看得激动不已,“思齐加油!”“加油啊文思齐!”她们忘我地喊着。 快到终点线了,此时已是一二名之争,其他班的同学和他们都有一定差距。在这最后的冲线关头,思齐忽然提速,和第1名的差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让所有围观的同学都感到意外,他竟然在200米全速冲刺的最后关头还能最后提速,好强的爆发力!此时的他,身后似乎有一头凝神向前的雄狮孔武有力,一往无前地忘我飞奔着,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像熊熊燃烧的烈焰,像生生不息的绿草,像划破天际的雷霆。“哔——”哨声再次吹响,思齐反朝了第1名,冲线成功,拿下了比赛的冠军,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温宁欣喜地笑着。 “思齐!”她的呼唤淹没在人海里,在思齐冲线成功后,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女生们突然一窝蜂涌了上去,思齐身边瞬间围满了人,一个个女生们热情地站在他身边,纷纷伸出自己手中的那瓶水,场面有些混乱。 人群开外,拿着矿泉水瓶的温宁隐忍着双脚的疼痛,安静地站在原地。说是要来看他比赛的,早知道思齐人气这么高,自己也就不来了,来了他压根看不见。人群中,思齐尴尬地避开女同学们的视线,他环顾着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温宁呆呆地看着他,几秒后,他们视线相对。 “宁姐!”思齐兴奋地朝自己喊,温宁连忙举起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瓶朝他招手,此时阳光照在思齐的身上,光芒之中似乎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看着思齐微微弯腰朝周围送水的同学们表示歉意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自己小步跑来。 “你真的来看我啦。”思齐朝自己笑着说,他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脸颊跑得白里透红。温宁朝他笑着:“那当然啦,我言出必行的,必须来支持你。”她递上矿泉水瓶,思齐不假思索地接过,娴熟自然地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水。“你跑得好快啊,我看一开始你们班还是落后的,最后靠你反败为胜了!”温宁欣喜地说着。 “宁姐,你怎么光着脚?”思齐拧上瓶盖,视线不经意落到温宁的脚上。虽说是10月,但桐阳市这种南方沿海城市,这几天的室外温度都在接近30°的水平,且不说吸热的水泥地,哪怕是草地也散发着缕缕热气,这时候怎么能不穿鞋光着脚呢。 温宁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租礼服配的那双鞋不合脚,脚后跟磨得好疼,我赶时间来看你的比赛,干脆不穿得了。”思齐关切地半蹲着查看温宁的脚,脚后跟的血迹清晰可见,“我们去医务室吧,起码先把脚包起来,不然你这样都穿不了鞋。”见温宁有些迟疑,思齐又补充道,“反正我就这场比赛,现在跑完了也没事了,先处理伤口要紧。” “好。”温宁乖巧地看着思齐,她忽然发现,平时温和谦逊,总是依赖着自己讲解题目的弟弟,还有这样的一面,她以为思齐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可以看到他在竞技比赛中奋勇争先,拔得头筹的画面,现在对自己的关照,倒不像幼稚的弟弟,反而像个体贴的哥哥。我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有些奇怪,温宁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还是先慢慢走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否则这种情况,想去哪里都不方便。 “宁姐,我背你去吧。”思齐的话让温宁瞬间回神。背?这会不会太奇怪了。温宁一时语塞,况且思齐刚刚走向自己的举动,已经引起哗然一片,周围正盯着他们俩看的人不少。“这,不太好吧。”温宁淡淡地说。 思齐倒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表情认真地说:“没事,你这个状态就尽量别再走了,这里去医务室还很远,地上有很多看不见的小东西,脚很容易划破受伤的。”没等温宁反应,他已经自然在温宁前方下蹲。眼角的余光,温宁感受到周围的人全在看着自己,但思齐已经蹲下了,还是先去医务室要紧。温宁小心翼翼趴在思齐肩膀上,双手搭在他肩头,双腿被他握在腰间,他们在广播站的歌声中慢慢朝前走着,不顾四周的议论声。 趴在思齐肩头,温宁感受到那种刚跑完步的温热,“不好意思,刚跑完还有点汗,你忍一下,我走快一点。”思齐稍微一加速,温宁感到稍微有些摇晃,吓得连忙双手互握,紧扣在思齐的胸前不敢松手,她似乎感受到思齐刚跑完步剧烈的心跳。“没事。”温宁轻声回答道。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弟弟,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这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背起来,可能这是和异性近距离接触的正常反应吧。她尽量为自己快到不正常的心跳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了?” 一到医务室,思齐连忙顺着医务室的白床将温宁放下,他反手握住温宁赤裸的脚踝,果不其然,除了被磨出血的脚后跟之外,脚掌也因路上来回奔跑而被划出各种各样的小血口子,“老师,您看看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伤口。”此时的思齐成熟得像自己的监护人,温宁错愕地看着他握住自己的脚踝,旁边的老师也带着医药箱走过来。 “好,我先处理一下,等会先拿我这的一次性拖鞋穿走吧。”医生看着温宁脚上的伤口,冷静地说道。“谢谢老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温宁看向思齐,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尴尬袭来,她快速转动眼球看向别处,表面波澜不惊假装无事发生。 都是一些皮肤表面的擦伤,简单处理过后,温宁穿着拖鞋下了床,她拉开诊疗床周边的白色帘子,思齐回过头来看着她。“刘老师,有学生比赛的时候受伤了,我们赶紧去一趟。”另一名医务室的老师匆匆跑来,神色紧张,“好,”刚刚帮温宁处理好伤口的老师回过头来简单吩咐了一句,“同学,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没那么疼了就可以离开了,我们现在赶紧去操场吧。”两位老师收拾了一下需要的药品,快速离开了医务室。医务室只剩下温宁和思齐两个人。 一阵秋风吹过,医务室洁白的帘子轻轻飘动,阳光透过帘子稀疏地投射在医务室的床上。 温宁坐在床上,似乎此时应该说话来缓解一下尴尬,却有点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那个,”她刚开口努力想憋出一点什么,倒是思齐先开了口,“宁姐,我今天有看到你当领队嘞。” “是吗?”温宁木讷地回应,回想起自己化妆,穿着很不习惯的礼服的样子,无所适从地低下头,“但是,”思齐神情平和地说,“虽然那样打扮很好看,但我感觉你还是现在这样更好一些。”这句话让温宁眼前一亮,这是今天这么多人的评价中最特别的一句,其他人无不赞美盛装出席的温宁,却只有思齐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说?”她好奇地追问道。 “因为,穿礼服,你好像并不快乐。”思齐看着温宁,眼神里闪着光亮,“鞋子虽然光鲜亮丽,却把脚磨出了血,还有那露背的礼服,我看你一直用头发去遮挡,感觉你没有很喜欢那样的自己。”他完全说中了温宁的心事,温宁愣在原地,看着他,神色恍惚,“否则你也不会在结束的第一时间,就赶紧把这一身行头都换下来,甚至宁可光着脚跑都不愿意穿那双鞋。” “这一身很华丽的礼服,日常的校服怎么比得过呢?而且,这腰身显得比例特好,还有这双鞋子,也很有设计感。”她回想起锐彬先前的话,这是两句截然不同的评价。“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的。”温宁笑着说,“穿好看的礼服我不觉得有多开心,它更多是在取悦别人,所以,我一直很讨厌这种需要牺牲自己的快乐,来取悦别人的场景。”她眼神坚定,直视着思齐的双眸。 思齐看着她,微微一笑。 “哦对了!”温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双鞋子还在更衣室呢,等会得去取回来。”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思齐云淡风轻地说道:“没所谓啦,穿着不舒服丢了都行。”温宁撇了撇嘴,“租的鞋,我还得还回去,否则要赔钱的,好几百呢!” 思齐有些无语,又觉得这样的温宁有一丝可爱。“宁姐,咱家文氏集团,还缺这双鞋的钱吗?”温宁后知后觉,“哦,是哦……”她轻声应道,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10.背脊蝴蝶
“你少来,要不是我涂错了答题卡,分数比你高那是妥妥的!” 周末,宁姐说是和同学一起看礼服去了,思齐在家里闲着没事,去医院看望罗江。罗江的手术一切顺利,接下来是漫长的复健时间。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思齐顺着一间间门牌号寻找罗江的病房,伴随着医院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和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思齐来到了他的病房门口。站在门口,就看到罗江和站在他旁边的女生聊天说笑着。“开玩笑!你信不信我这次3、4个月不上学,回去之后分数照样秒杀你!”罗江正眉飞色舞地和她呛声,看样子已经全然忘记了受伤的苦痛。 “诶思齐!”看见思齐,罗江躺在床上兴奋地朝他挥手,病床旁那个女生也看向自己。 思齐把保温瓶放在床头,“怎么样,感觉?”他关切地看着罗江,虽然罗江已经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样,但思齐依然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抱歉。“好多啦,现在乖乖躺床上就行了。”罗江用手把思齐拉近,伸长手臂介绍道,“这个是洁冉,你们隔壁师大附中的。”那个女生灵巧地朝思齐点头打招呼,又快速白了罗江一眼。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好像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似的。思齐不敢把话问出口,罗江会了意,连忙补充道:“洁冉是隔壁病床那位叔叔的女儿,这几天有时候我爹妈不在,她挺热心帮了我好多。”洁冉微微一笑,“我爸那边差不多时间到了,我先走啦。”简单道了声别,洁冉离开了病房。 “嗯,我妈给你煲了汤,你趁热喝。”思齐坐在罗江床边,把保温瓶端给他。“谢谢啦,还麻烦了阿姨。”罗江礼貌地笑着。“哎,你还谢我,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思齐内疚地说,“你这样大概有好几个月没办法听课,我还是很担心你的功课落下了。” 罗江挑眉,自信地说:“小意思啦,”他轻拍了一下思齐,“我发现,没有上课自己看课本自学,反而学得更快,毕竟我现在不知道学校他们上到哪里了,所以我只能拼命自学看书,刚洁冉说现在也就学到第二章刚开始,但我已经看到第三章了!”听到这里,思齐舒心一笑,“那就好……” 从温宁拎着礼服袋子回到家后,思齐发现她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跟那个颜锐彬一起出去,有这么开心吗?他自己犯嘀咕,但开口问什么都显得奇怪,只能自顾自写着作业。 “诶思齐,”温宁走出房间,朝思齐走近,“你们班还没有选领队吗?我感觉大概率就是你当吧。”思齐平静地摇了摇头,“原本是要选我的,但我报了800米接力,老师说这个项目正好是第一个比赛的,如果我当领队完了又要去集合换衣服,时间有点来不及,就没让我当领队了。” “这样啊……”温宁兀自思考着,“那我争取那天走完队伍之后,尽快去给你加油吧!”给我加油?思齐突然一激灵,睁大眼睛看了看温宁,“你,你不去看你们自己班的比赛吗?”温宁表情平淡,说道:“算了吧,现在班级我人都没认识几个,我还是给我的好弟弟加油吧!”说着,她忽然伸长了脖子朝自己靠近了一些,思齐盯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眸看,一边是肢体靠近的心跳加速,一边是姐弟称谓的疏离。他呆呆想着,我那天一定要好好跑步才行! 一转眼到了校运会正式举办的日子,从本周四开始到周六下午,为期三天时间,平时被作业和功课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同学们,此时都兴奋不已,都想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有的同学准备好自己新买的服装,带上相机或者拍立得打算留下珍贵的照片作为回忆,有的同学为了在比赛中取得名次已经提前练习了许久。 温宁已经换上了租好的礼服,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标榜正式场合的穿着,男生穿的西服是捂得严严实实,而女生的礼服则是布料能省则省。前几天挑选礼服的时候,店员最终按照她的需求给了件相对来说露肤度没有那么高的,这次不是抹胸礼服了,但却露出了大片的后背,她只能通过披发来遮盖光滑的后背。“用这个色的眼影吧,跟你的礼服色调统一一下。”班上懂化妆的几个女生围在温宁身边,帮她化上淡妆。她很少化妆,一来没多少时间和兴趣花心思在这上面,二来自己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化妆经历都让自己后怕,那种在干净青涩的脸上浓妆艳抹的矛盾感,让自己难以忍受。“化淡一点吧,辛苦大家了。”她只能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再三叮嘱道。“放心吧,你长得这么清纯,不适合化浓妆,稍微点缀一下就行了。”有经验的同学们边化边说道。 “可以了!”几个同班帮忙化妆的女生们收手,欣赏着眼前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温宁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群围观的主角感,尴尬地站起身来,道了几声谢缓缓提着裙子朝前走着。对面化妆室的门也慢慢打开,锐彬在其他男生的围拥下走出来,他穿着西装,显得身姿更加笔挺。纯黑色西装上,那个银色蝴蝶的胸针是点睛之笔,鲜活地像是下一秒就会飞上天空,追寻自由。 “好配啊他们俩……”其他同学看着穿着礼服的锐彬和温宁,他们面对面朝对方缓缓走去,一瞬间甚至有种在婚礼现场的错觉。锐彬看着温宁,她化上淡妆之后的样子比平常看起来更加精致,再加上这一身高级渐变色礼服,衬得优雅大气。“你们赶紧拿上你们班的牌子去候场区吧!”旁边负责走流程的老师连忙催促道。 “来,我拿吧。”锐彬接过温宁手里的牌子,“有点重,等会再给你。”温宁抬头看着他,下意识想用手背给发红的脸颊降温,一想到现在脸上都是妆,连忙把手放下。他们安静地并排走着,来到物理1班的候场区,此时操场各班的方阵已经排地差不多了。经过高一1班的方阵时,温宁匆匆朝人群中瞥了一眼,她没看到思齐。思齐没有当领队,估计是先去准备等会的第一场比赛了。 各个班级的队伍开始走方阵了,按照流程,由每个班的领队举着班级的牌子走在最前头,后面班上的同学们可以自行装扮着喜欢的模样,跟在后面走着,等全部班级都走完一遍,校运会的比赛项目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等高一的20个班级走完就需要等很久了,温宁百无聊赖站在原地,时不时将头发移到后头遮住自己裸露的后背。锐彬看了她一眼,他慢慢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你先盖上吧,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轮到我们。”他轻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温宁肩头,自己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温宁安静看着他,“谢谢。” 人群中,思齐看着远处的温宁,他看着他们俩衣着耀眼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身旁自己班上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温宁大魔王和这个男生好配啊……”“他俩跟演偶像剧似的……”“这个学长好帅啊……”他淹没在人群中,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看着锐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温宁披上,看着他们眼带笑意地聊天。思齐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800米接力的,我们先去换运动服吧。”身后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思齐跟着其他接力的同学们一起,离开了队伍。 肩膀上披着锐彬的西装,温宁拘谨地不敢动弹,生怕不小心把外套弄掉在地上。“迎面走来的是高一20班,他们迈着自信的步伐……”高一年级的全部走完了,下一个轮到他们班出场,温宁看向锐彬,眼神示意了一下,锐彬重新穿上外套,整理着自己的装束。“你,领口,”锐彬的西装领口在正后方不知道粘上了什么东西,在一片黑色中分外显眼,位置在锐彬的背后,他自己看不见。温宁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拍了拍。“谢谢。”温宁微微一笑,“走吧。” 沿着操场的跑道走着,温宁和锐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经过时感叹和议论声明显更大了,像一道格外青春靓丽的风景线划过,用相机拍照的人数不胜数。“来了!高二物理1班的同学们正朝我们走来,他们穿着干净利落的体育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进着,”经过正中央的主席台,报幕员的声音响起,尽管高一那会也做过一次,但温宁还是紧张不已。她一边双手举着有点沉重的班级牌,一边担心着身上各处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随风飞舞的头发不能扬得太高,否则完全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手却没办法整理;束腰的丝带是否绑紧了,会不会突然松开;这双不太合适,一直磨着脚后跟的鞋子每迈出一步疼痛感都会加剧,一定要撑到走完这段路……举着牌子的双手手心全是汗珠,她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一起前进的锐彬,在洪亮的报幕声中他们静默无言地朝前走着,彼此坚持着一起走下去。 “终于到了。”温宁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这段路,“我们是不是可以换回普通的衣服了?”温宁看着操场已经在为男子800米接力跑做准备,她答应了思齐的,应该还来得及。一直站得笔挺的锐彬也稍微松弛下来,回答道:“不知道啊,但是其他班还没有走完,前面那些已经走完的,也没见人换了衣服,不太敢动。” 温宁环顾了四周,确实如此,可如果要等到全部队伍都走完,不知道思齐的比赛还来不来得及。她站在原地,尽力远眺,看着远处工作人员布置着接力赛的身影,选手们还不在,估计还在候场区等待着,或是在某处热身。 “温宁,”正看着远处,锐彬的话把自己的思绪猛然拉回来,“怎么了?”她问道。 “你今天这样,特别好看。”锐彬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鼓足了勇气。温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吗?比起平时,好看在哪?” 锐彬没想过温宁会问得这么具体,他边打量着温宁边说:“这很显然呀。你看,化了妆看起来就变精致了,还有”他看着温宁的礼服,“这一身很华丽的礼服,日常的校服怎么比得过呢?而且,这腰身显得比例特好,还有这双鞋子,也很有设计感。”他双手叉腰,自信地说,“我这人虽然闷,但还是有点时尚感的。” “是,看得出来。”温宁看着空气中的某处,回想之前跟锐彬一起出来挑礼服那天他自己私下的打扮,确实能看出来他在时尚穿搭上会花心思。温宁不想再动弹分毫了,她的脚后跟被鞋子磨得很疼,从后头看去,似乎隐隐泛出了一些血痕。她看了看四周,各班的队伍快要走到尾声,接力跑的场地已经布置就绪,各班的领队依旧盛装站在队伍的前头,她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准备。 “锐彬,我还有事,必须要先走了。”她突然蹲下身来,礼服裙垂落在青青草地上,她轻柔地脱下这双硌脚的鞋子,双脚的脚后跟早已磨破了皮。“你要干嘛?”锐彬看着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趁其他班级的领队还没有走到他们这边,温宁提着这双鞋和自己盛大的裙摆,赤脚在草地里奔跑着,朝远处的更衣室跑去。锐彬猝不及防,只能看着温宁飘逸的背影,长发在奔跑中快速飘动着,她光着脚丫踩在水泥地上,经过一双双穿着运动鞋的双脚。 “诶!”锐彬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9.失去朋友
“就知道你肯定想我!”清脆的羽毛球在触碰球拍的一瞬间快速强有力的回弹,伴随着运动鞋在橡胶场地上剧烈摩擦发出的声音,罗江边挥拍边打趣道。 “才……”思齐连忙冲上网前截球,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勉强应答,“才没有!”说完,自己却不经意嘴角微微上扬。罗江不在的十七中,无聊又乏味,连日常的厕所搭子都没了,再加上宁姐身边突如其来的那个男的,一想到就一股无名火。走神之际,罗江的回球迎面而来,思齐习惯性回击,这是一颗漂亮的吊球,罗江本以为思齐会用力回击,早已在后场等待,没想到是颗网前球,罗江猝不及防,连忙迈开步子上前伸长了手臂回击。 “啪——”不知哪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响,像是某个紧绷的东西突然断裂了一般,“啊!”罗江突然摔倒在地,表情痛苦,他心爱的羽毛球拍子脱手而出,拍面摔落在地又轻轻回弹,“你怎么了!”这突发状况把思齐吓得够呛,连忙跑过来单膝跪地查看他的情况,“右脚后跟,好痛啊……”罗江眉头紧皱,和往日开玩笑时完全不同,看样子是真的受伤了。“脚后跟,”思齐回忆刚刚他接球的画面,似乎没有擦伤或撞击的现象,他撩开罗江的裤脚,脚后跟确实有明显的肿胀。“来,我们先试着慢慢站起来看看。”思齐挽着罗江的手,帮他站起身。但罗江右脚根本无法发力,“嘶——真的好痛啊……”他很难维持站着的姿势,靠思齐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应该是刚刚接球太突然,拉伤了还是怎么的……”思齐神情凝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从医院回来后,思齐表情无比沉重。他关好门,步履如灌了铅一般重,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宁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她夹上书签,放下书,走到思齐眼前。在厨房做晚餐的妈妈看这异样的情形,也脱下手套走了出来。 思齐低头看着地板,“宁姐,我好难受……”温宁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不是和罗江一起打羽毛球去了吗?发生什么事了?”思齐看了温宁一眼,沮丧地回答道:“罗江打球的时候受伤了,完全站不起来,我打车带他去医院看,医生说是右脚,跟腱断裂了……”光是听描述都觉得疼,“天啊。”温宁和一旁的妈妈紧张不已,“都怪我,我那会打球的时候走神了,打给他一个很刁钻的球,罗江为了接那个球,从后场大跨步到网前来,应该是短时间内动作太大,脚后跟太用力……” “你不要怪自己,谁都没办法料到这种后果,你只是正常打球而已啊。”妈妈认真地告诉他,思齐呆呆看着妈妈的双眼,“那他现在在医院怎么样,有人照顾吗?” 思齐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有,我刚刚打电话跟叔叔阿姨说了,他们现在在那边照顾他。”温宁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说话,“现在约到明天上午的手术,医生说手术后要做3个月的康复训练,才能慢慢恢复走路……” 今年十七中高中部的校运会举办得比平时早,才过了第一次月考,各班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在自己的班内号召活动了。校运会是十七中每年的保留节目,在学习压力加剧的高中部,很多初中部原有的校内活动都取消了,只保留了让同学们强身健体的校运会。这种为数不多集娱乐和竞技于一身,还不用上课的活动,同学们翘首以盼。 按照十七中校运会的流程,在开幕活动当天,各班都需要派出一男一女作为本班的代表,穿着好看的服装,站在班级队伍的前头作为领队。温宁回想起去年自己还在高一2班的时候,被推选出来做女领队,在11月寒风肆虐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抹胸礼服,这种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了。 “大伙在纸上写名字就好,我们等会统一唱票,看看是哪位帅哥靓女当选~”新班长在讲台上主持活动,温宁低下头,默默保佑自己这次千万不要当选了。“蒋小涵、温宁、黎曼曼、温宁……”班长和学习委员在讲台上唱票,温宁忐忑地盯着黑板上的结果,眼看着自己名字后头写出的“正”字比其他同学多出了好几个,她知道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好,最终结果就在这里了!我宣布,今年代表我们物理1班做领队的,是温宁和颜锐彬。” 温宁看了锐彬一眼,他也尴尬地笑着。 锐彬没想到,在班里存在感极低的自己,竟然也当选了班级的领队。新学期开始了一个多月,也因为同桌的关系,他在这班里相对算熟悉的也只有温宁了。“要不我们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看衣服吧?”他朝温宁提议道,温宁欣然一笑,“好呀。” 周末休息日下午,温宁暂时放空,站在他们约好的高档定制服装店门口。 “哈喽。”不远处锐彬背着挎包朝她走近,他穿着干净清爽的短袖,朝她腼腆一笑。就在视线相对的瞬间,温宁感受到触电般的酥麻感,她不自然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第一次看见锐彬穿校服以外的衣服,温宁这才发现他也是个挺会打扮的男生,看似随意,但他短袖T恤上图案的颜色和鞋子、挎包上的配饰都能呼应上,看起来充满时尚感。现在看,温宁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在班里那么低调,最终还能以最高票数当选领队的原因了。 “你会等我很久吗?”锐彬侧身微微低头问了温宁一句。这句话让温宁稍微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哦没有,我也是刚来的。”她随意将头发顺到耳后,出门前紧急洗了个头,头发还没有干,只能披着头发出门了。也好,披头发也可以很好地把害羞的脸红遮蔽起来。她想。 “要不是你上次跟我解释,”他们并排走着,在华丽的服装展示架之间漫步穿梭,锐彬突然问道,“我都要以为那天站你旁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呢。” 这话一出,温宁稍微有些愣住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画面。“就是那会看年级大榜的时候,你弟弟,直接把我的排名报出来了,我确实有点被吓到了。”锐彬回忆着那天的场景,说道。“嗨,我弟他就是这样,他这人很奇怪的,有时候好像很成熟,什么道理都很懂的样子,但有时候又感觉很孩子气,突然就给你来那么一下。”温宁抬头看了锐彬一眼,“你不要介意哦,他没什么坏心思的,他是我见过的男孩子里面,算是特别特别善良的那一个。” 这个说法还挺新奇的,锐彬能感受到,温宁对她弟弟的描述,熟悉之中又莫名带有一丝客气,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下去。“叮铃铃……”锐彬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过电话,“怎么了妈,”电话那头锐彬母亲的声音尖锐地传出来,哪怕没有开免提,旁边的温宁也能清楚听见。“我刚刚看你们班级群通知了,你们领队是一男一女啊?那你现在是在跟那个女同学一起看礼服吗?” 锐彬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徒劳地捂住手机那边的电话声,但温宁早就完全听见了,她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对……”锐彬才刚吐出一个字,母亲在电话那头快速地说道:“你可要注意分寸啊,现在学习是你最关键的事情。” 电话不由分说地挂断了,剩下锐彬尴尬的表情。温宁连忙看了看旁边的西装礼服,还是先说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吧,这也太尴尬了。“这件衣服会不会还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去换衣间……”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朋友了吧。” 安静的礼服店里,锐彬低下头,刘海盖过他的双眼,无奈地说。温宁抬起头看着他,伸向西服的手停在空中,“我妈一直都管我管得很严,以前初中那会班上朋友还蛮多的,下课后会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稍微晚点回家,我妈知道后直接跑到班上,当着一大堆同学的面质问……” “你们昨天谁带我儿子去网吧打游戏的?自己不想学习,能别拖累我儿子下水吗?”锐彬妈妈叉着腰,站在教室后门,对着坐着的全班同学喊道。那瞬间,锐彬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头埋进去,教室里的氛围安静到甚至可以用“肃杀”来形容,妈妈转身走后,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同学们的嘲笑声,议论声,各种各样混乱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他知道,在这个班级里,他再也无法抬头做人了。 后来,他拿到了十七中直升的名额,“我还是想去其他高中读书,十七中这些风景我已经看腻了。”他假装云淡风轻地和妈妈说道,内心忐忑不已。这番话却遭到妈妈义正言辞地拒绝,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一来,目前锐彬的成绩上十七中就是最好的选择,二来,妈妈和十七中高中部其中一个宿管阿姨是多年老友,有这层关系在,她也方便更快速掌握到锐彬在校内的情况。 直升到高二物理1班后,果不其然,锐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新班级里有不少原班级的人,曾经初中那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情无法翻篇,在口口相传之间,他妈妈不好惹这件事情传遍全班,不管是曾经的老同学,还是老同学们认识的新同学,通通对他敬而远之。他注定要继续度过没有朋友的高中三年。 第一次听沉默寡言的锐彬向自己讲了这么多话,温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站在主观判断上,他妈妈确实太强势了,但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这么评论素未谋面的同学母亲,也不太好。她只能隔靴搔痒地安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她微笑着看着锐彬,他正看着自己,“你看啊,这次同学们都选你当领队,这就是对你的肯定啊。” 随着温宁的开导,锐彬也逐渐松弛下来,他轻轻拨开自己的刘海,“什么啊,选领队跟他们的认可才没有关系,不就是选颜值嘛。我长得还行,你也长得很……好看。”最后两个字他轻飘飘地说出了口,温宁呆呆地看着他,连忙转移视线到旁边的礼服上……
- 7.盛夏的秘密
“啊?什么意思?”在她的认知里,思齐是妈妈嫁给文叔叔后,和文叔叔一起生的孩子,妈妈想要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更牢固,因此三番四次让温宁多多照顾思齐。“我们不是同母异父吗?” “啊,当然不是啊!”罗江震惊地连忙否认,内心替思齐捏了把汗,姐弟俩竟然住了这么久,姐姐还藏着这么大的误会,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要让眼前的温宁大魔王对弟弟产生想法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是她以为的“同母异父”,那就成了妥妥的乱伦了,谁敢想呀…… 思齐的妈妈不是自己的妈妈?温宁的认知被刷新了……脑海里快速闪过之前妈妈让自己多关照思齐的片段,原来不是对儿子的偏袒,而是想要维护自己作为“后妈”在思齐心中的地位吧。从小便习惯了没有妈妈陪同的温宁,尽管妈妈对自己很好,潜意识里还是会有无名的责怪,虽然行动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心里始终有一道坎——一道“我们的母女关系之间多了许多旁人,早已不再纯粹”的一道坎。 那思齐的亲生母亲呢?是文叔叔和她离婚分居了对吧。温宁正想开口问,“你怎么窜我姐房间去啦?”思齐走上前来,好奇地问。罗江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心事的人,他明白罗江不至于直接说出来,但还是担心他某些举动会引起尴尬。罗江连忙回头朝他一笑:“没什么,在采访温宁大魔王学习的心得呢!” 温宁也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对。”,思齐静静地看着他们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假期里的夜晚不像上学的时候,毕竟没有隔天必须上交的作业,一向习惯了延迟满足的温宁早在假期开始的一周内,便把暑假作业全部写完了,这样她就可以自由地安排接下来漫长的假期,不至于心中时时刻刻要担心那些未完成的作业。思齐初升高,没有暑假作业,他有写心情日记的习惯,不过他喜欢躲在房里,一个人心静如水对着月光漫笔。 “不是你妈妈,是思齐的亲生妈妈。”这句话在温宁的心里萦绕了一整天,她想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按理来说,文氏集团在这里赫赫有名,互联网上应该不缺相关的信息。 她对着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在搜索引擎的输入框缓缓打出了:“文煜庭妻子”,她郑重地按下了回车键,网页快速刷新。眼前看到的内容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除了描述文叔叔二婚娶了妈妈的报道之外,还有一些十几年前的陈年旧闻,标题各有不同,但表达的意思殊途同归: 文氏集团创始人文煜庭糟糠之妻——齐芳跳楼自杀身亡。 光是看标题,都触目惊心。温宁看着眼前凌乱的报道,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文字纷乱无序地在她脑海里交错翻滚,“他小时候的那些童年阴影……”她回想起白天罗江的那番话,徒劳地思考着。 “砰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自己吓了一跳,温宁用最快速度把笔记本电脑屏幕合上,回过头来,是妈妈。 “妈,”温宁慌乱地打了声招呼,“怎么啦,这么紧张。”妈妈端来一碗汤,放在温宁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旁边。“今晚给你们熬了鸡汤,趁热喝吧。”这件事,兴许妈妈也知道什么。想到这,温宁轻声关上房门,“怎么啦?神神秘秘的。” “妈,你知道思齐亲生母亲的事情吗?”宁珊稍微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温宁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在她印象中,这件事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这也是文煜庭内心最深处的痛,她不愿意多问,不想再去搅动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大概知道一些吧,她是跳楼自杀的。” 见温宁一副想要刨根问底的表情,宁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温宁的肩膀:“宁宁,妈一直跟你说,要对思齐好一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他妈妈去世这件事情他当时还没有记忆,但他却因为这件事经历了很多痛苦,在同龄男孩子都在叛逆,跟父母长辈对抗的时候,他却懂事地让人心疼。”温宁静静地听着,凭借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她依旧无法完整拼凑出当年的剧情,思齐的亲生母亲为什么选择自杀?当时还没有记事的思齐为什么会因此经历痛苦?她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思齐应该挺过了一段沉重的心理创伤自愈期,那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如今自己已经无从得知。 她看着妈妈,拿起稍微有些放凉了的鸡汤,快速端起碗一饮而尽,又轻轻放回桌子上。“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对他好,比一般的姐姐对他还要好。” 写完漫长的日记,思齐心情复杂地合上本子,娴熟地把日记本放在自己床底下一个带锁的盒子里。白天罗江和宁姐在聊什么,他总觉得他们没有说实话,但开口问,又担心自己更是说漏了什么。走出房间,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月光下她站在阳台的背影。 他鼓起勇气,走上前。过去问问看吧,他想着。 温宁一个人看着窗外的树影,旁边别墅房屋鳞次栉比,在月光下光影交叠明暗清晰。她还在回想妈妈刚刚的话,陷入深深的自责: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思齐尚且乖巧懂事,自己作为姐姐却一直纠结于莫须有的“偏心”和“嫉妒”中,还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宁姐,”背后传来的声音很轻,温宁回头一看,是思齐,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怎么了?”大概是此时心里充满愧疚,温宁连对他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很多。 “今天,罗江……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思齐鼓起勇气问道,现在看温宁的语气稀松平常,但问出这句话后,他担心一切和谐的姐弟关系会瞬间崩塌。她的表情陷入深思,眼眸深邃,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思齐的心紧张地揪成一团,如果罗江真的不小心说漏嘴,那大不了现在就直接向她袒露自己的心意吧,与其“死”得不明不白,他更希望可以直面失败的结果。 “是。”这话一出,思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这份不可能有结果的喜欢,该从何说起。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思齐,”她忽然郑重地唤了自己的名字,他呆呆僵在原地。“我没想到你承受了这么多,这是你痛苦的过往,我作为你的姐姐,却什么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没能真正了解你……”越听越觉得奇怪,思齐看着温宁,这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什么……”思齐呆呆地愣住,痛苦的过往?他思考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妈妈的事情吗?”温宁点了点头,思齐松了口气,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宁姐,你不用自责,我现在已经完全走出来了。”他看着眼前温宁担忧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真的。” 眼前的思齐,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成熟不少,“我好傻,我居然今天才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妈妈。”思齐吃惊地看着她,表情里既有对误会的不可思议,又有对温宁这副天真烂漫模样的偏爱,“啊……”温宁微微低头,抬眸看着思齐,半捂着嘴,像个自知犯错的小孩:“原来我们不是同母异父……” 温宁回想起方才妈妈在房间里喃喃自语的话:“只是某天过后,他突然改口叫我妈妈了,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以前一直拗不过来,我其实也没想强迫他叫我妈妈的……”她看着思齐,忍不住替妈妈问了句:“跟你比起来,我一直没有管文叔叔叫爸爸,是不是不太好?” “不用吧。”思齐的视线看向父亲经常坐着的摇椅,“我相信爸爸他也不会在乎这些。其实我小时候,一开始非常不愿意改口,管宁阿姨叫‘妈妈’,”思齐若有所思,眼眸低垂,“尽管她对我很好,可那时候的我总觉得,一旦改口了,好像我真正的妈妈就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他还是难以压抑眼角的湿润,“我内心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同学骂我,也骂她,说她是贪图我爸的钱财,才来当我妈妈的。”泪水直接在思齐的眼中滴落,仅残留眼眶的些许湿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想,我和她都是一样的,被别人误解、伤害,如果我还不把宁阿姨当一家人,她该有多难过……”温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干净清秀的脸庞,说着成熟地让人心疼的话语。她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他。思齐的下巴抵在温宁的肩头,他的脸颊微微泛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温宁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会想这些难过的事情,现在生活很美好,我们可以彻底和以前的苦难说再见。” 思齐抱住温宁,他紧张地不敢呼吸,只是安静地听着温宁轻柔舒缓的呼吸声,落在自己的右肩,在这阴冷的月光下温热异常。 “宁姐,你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了,”温宁听着,顿了顿,放在思齐后背的双手稍稍松开,“可是,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话。”他依旧抱着温宁,等待一个回答。 “会,”温宁松开他的怀抱,认真地抬头直视他的双眸说道,“我会好好对你,对你加倍地好,”但她眼带笑意地补充上最后一句—— “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 8.她的新同桌
崭新的9月如约而至。随着十七中高中部的上课铃声敲响,开学的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坐在高一1班的教室里,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虽说原班里也有少数同学有直升名额,但他们有的放弃这个机会去了其他学校,有的分到了其他班。思齐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连日常聊闲天的伙伴都需要重新培养了。他手托腮放空思绪,罗江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呀…… 温宁坐在分科后的新班级里,同样持有这份面对陌生环境的慌乱。在新的班级里,她也没有认识的人,不过,好像不少同学都已经认识了她。“流水的学霸,铁打的温宁大魔王!”其他同学跟她搭讪的时候,都是这句熟悉的开场白,她尴尬地笑着,虽然目前的学习下保持全级前列没有太大的压力,但长期被这样的话浸润着,温宁也很难想象自己一旦发挥失常了会怎么样。 算了,反正这么多年来,同学里面就没几个处得过来的,温宁早就习惯了。如果要说有什么是温宁大魔王的短板,那无疑是她的社交能力了。从小学到现在高二,她一直秉承着礼貌友善的态度,跟周围的同学和谐相处,但也仅此而已,没几个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小学时,身边同学都在忙着争论卡通片里哪个角色更好看的时候,她陷入父母离婚的困境,她意识到原来一段看似如胶似漆的关系,也可以在瞬间土崩瓦解。那时候她开始变得很沉默,哪怕再好的朋友,也总有突然分道扬镳的一天,和同学交朋友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新同桌是个沉默不语的男生,温宁没打算主动和他搭话,他似乎也没想开口破冰,第一天上午四节课下来,他们一句话都没有交流,只是中间有一节课同桌被点到名字,站起来回答问题,温宁才得知他的名字叫颜锐彬。他看起来很内向,其他男生经过几天的相处,下课已经开始三五成群,他依旧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 刚从饮水机装了一瓶温水回来,温宁正拧着杯盖,从过道经过的同学无意一撞,还没来得及盖上的水杯侧向倾翻到书桌上,杯子里的水飞溅而出,大面积地铺撒在颜锐彬那些摊开的书上。“天啊。”温宁连忙站起身来,用最快速度拿起颜锐彬的书,经过的同学赶忙道歉,手忙脚乱地加入他们收拾残局的行列。但这瞬间的意外,早已让颜锐彬的好几本书变得湿嗒嗒,像是稍微一用力,湿润的纸块就可以轻易脱离整体独立开来。 虽然桌子和周围的地板擦干净了,这些湿透的书本哪怕晾干,也免不了变成皱皱巴巴的模样。“锐彬,我把我的书给你吧,我这几本没事。”自己的水杯淋湿了他的书,温宁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开口搭话道。没等锐彬反应,温宁已经挑出自己的书,替换掉锐彬临时的那几本。锐彬看着温宁的眼睛,有些腼腆地低声说着:“不用……”温宁看着他,这会才算是刚稍微看清楚这位新同桌的长相:他的五官第一眼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又长又高挺的鼻子,从眉弓开始像一座峻峭的山峰,高挺而流畅,丝滑地像是可以直接坐滑梯一路从山根滑落到他人中的沟壑里。双侧颧骨稍微有些凸起,双眼微微内陷,眼神清澈地看着自己。 是蛮优越的长相……温宁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连忙低下自己的视线。“那谢谢你了。”锐彬顺手捡起她的水杯,拧上盖子,还给她。温宁抬眼看他,视线再次交汇——“谢谢。”简单交谈过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刚开学,作业还不算太多。思齐难得这么快就把作业写完了,百无聊赖,手托着腮看向温宁,却发现她的书皱皱巴巴。“宁姐,不是新学期吗?”思齐打破了沉默,“你课本怎么这么皱啊?”温宁向来很爱惜书,这不像她的作风。 这件事解释起来不算麻烦,但温宁有些懒得解释,抬眼看着思齐:“前几天不小心把书弄湿了,不碍事。”思齐看出了她的异样,只是附和了一句便继续低头预习后面的章节。 椅子轻声移动,温宁起身去厕所。微风阵阵,吹起那皱巴巴的书页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书上第一页写着的“颜锐彬”三个字不经意映入眼帘,思齐发呆的视线猛然聚焦到这陌生的字迹上。他回头看向温宁离开的方向,她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他快速走到书前,这显然是男生的名字。“前几天不小心把书弄湿了,不碍事。”脑海中温宁的解释重复播放,她和这个男生发生了什么,他大概不会知道真实的答案了。 台灯下,锐彬独自坐在书桌前翻着课本,第一页干净的笔迹写着“温宁”二字,端正整洁,课本今天教过的课文上写了一行行批注,仿佛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她安静听着老师讲解,边低头写字的模样。这样的课本,他甚至不敢在上面写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生怕瞬间玷污了原本的干净。 白天她接过自己手中的水杯,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突然在眼中重现。锐彬眼神闪烁,“锐彬,喝点汤。”母亲端着汤推开房门走进来,硬生生打断了他的神游。锐彬最快速度合上课本,“好,放这里就好。” 母亲放下汤,开始了惯常的唠叨:“今天新开学,跟同学们相处还好吧?你可别像以前……”“知道啦妈。”锐彬连忙打断母亲的唠叨,那些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别像以前?难道以前那些事情真的是自己的过错吗?他无奈苦笑了一声,看向旁边那碗热腾腾的汤,静默无言。 周三,新学期的第三天。不得不承认,高二的学习进度飞快,才开学的第三天,新书已经翻过好几页,老师课堂的内容也冲着深不见底的知识里不断深挖。“锐彬,”还正低着头做数学题,老师已经开始点名让学生来回答,“这道题你选什么?” 思路已经有了,只是这最终答案还没有算出来。锐彬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温宁瞟了他的草稿一眼,很快明白了他的窘境。她轻轻用手碰了一下他,用左手笔划出“C”的手势。“选C。”他快速意会,说出了答案。 “对的,坐下。”他舒了一口气。“谢谢啊。”他朝温宁点头示意,温宁微微一笑,“不客气。”随后低下头,继续在皱巴巴的数学课本上写着秀气的字迹。 开学摸底考的分数出来了,年级大榜上乌泱泱围满了人。温宁在人群最外围站着,慢慢等待看榜的潮水退去,“宁姐!”熟悉的人突然出现让她眼前一亮,“思齐,你怎么来这啦?” 思齐笑着说:“嗨,课间休息闲着没事,就走过来看一看!”他们并肩走着,“刚刚已经帮你看过啦,全级第二。”温宁欣喜地笑着,“好呀,谢啦。”她抬头看着思齐,“那你呢?考得怎么样?”思齐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分数里发着呆:颜锐彬,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他考了全级第22名,刚好在温宁名字的右边,同行不同列。 “哦,”思齐这才反应过来,“我全级47名。”温宁眼睛一亮,“可以呀,你现在已经越来越稳了,步入尖子生的行列啦。”能从60名进步到47名,思齐原本挺开心的,如今却因为那刺眼的22,让自己的排名失了颜色。“不行不行,还是不够。”思齐认真地说道,“我得更努力才行,且不说跟你一样名列前茅,至少也得是……”他孩子气地朝空气瞪了一眼,“第21名。” 正莫名拗着气,锐彬迎面走来,正好与温宁四目相对,“锐彬。”温宁打了个招呼,思齐警觉地看向他。锐彬也点头示意,又快速瞄了一眼温宁身旁这个帅气的男生,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看来不是他们班里的。“去看你的排名吗?”温宁随意问道。“嗯嗯。”锐彬简单答了一句,擦肩而过之际,一个冰冷的男声说道: “第22名,不用看了,帮你看过了。” 锐彬停下脚步,是温宁身旁那个高大的男生,他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话。他,认识我吗?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正想问,那个男生突然牵起温宁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快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要去哪啊?”一直默不作声被牵着走出了好远,温宁挣脱开思齐的手,迎面问他。奇怪,思齐怎么知道锐彬的?明明自己从未在家里讲过关于锐彬的事情……刚刚思齐对锐彬说话,也很突然。思齐终于停下脚步,几秒前的他,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着,一边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冲动羞红了脸:我这是在干什么?搞得气氛怪尴尬的。 “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他看着眼前的温宁,匆忙甩了甩头发企图遮住自己发红的耳后根。“我那天……看到你课本,写的是他的名字……”温宁的表情稀松平常,平静地回应道:“那天我不小心把锐彬的书弄湿了,就跟他交换了课本。”温宁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我新同桌。”思齐恍然大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此时无论怎么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都显得有些尴尬。 上课铃声响起,锐彬快速小跑来到温宁身边,“上课了,快走吧!”这个还不算熟悉的同桌,这番话莫名自然地像亲切的好友,微风吹拂下,他的黑发轻盈地飘动着。“好。”温宁来不及反应,跟在他身后,朝高二教学楼跑去,“你也快点去上课吧!”她连忙回头叮嘱思齐。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奔跑的背影,思齐挪不动铅重的脚步,眼角的余光可见周围空无一人。如果罗江在的话,他应该会在身后轻拍自己的后背:“没事,你别想太多。”可惜罗江已经不和自己同校了。入秋的风带着微微寒意,穿过他单薄的短袖校服深入骨髓——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 6.血缘关系
走廊上微风拂面,思齐的刘海随风飘动着,他抬头看着高一2班的方向,期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倒是有个想法。”旁边的罗江打破了沉默,面带自信的笑容像是有个灵感电光石火般从脑海里闪过。“你一直纠结于没有结果,要不要放弃,但是,换个角度想,喜欢不一定需要有结果啊。” 这种自我感动式的发言能从罗江嘴里蹦出来,思齐是没想到的,他表示无语地扶额:“兄弟,我还不至于要像那些偶像剧一样,当个默默无闻的舔狗。”罗江撇了撇手,清嗓子开始准备发表自己的重要演讲: “不是要你当个不求结果的舔狗,相反,”他带着自信笃定的笑说道,“我觉得你应该,很自私地去喜欢她。”这个说法让思齐一头雾水,他安静听着。“你既然没有办法不喜欢,喜欢下去又不会有结果,与其沉浸在这种痛苦中,不如洒脱点,换个角度想,喜欢她是为了自己开心,这样,你会因为每天都能看到她而开心,要是哪天喜欢她你觉得也没那么开心了,那就直接打住,反正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也不会破坏你们的姐弟关系。这样一来,你能继续喜欢,你也开心,这不就挺好?” “也就是说,‘我爱你,但与你无关’?”思齐总结了一下,这样好像也有点道理。罗江毕竟从幼儿园大班开始,便阴错阳差地和自己一路同班到现在,天赐的缘分让他早就对自己的性格和成长背景了如指掌,说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现在也到了中考最终冲刺阶段,小情小爱和升学考试哪个更重要思齐还是分得清的,他也不希望这种朦胧的情愫影响了自己的中考—— “嗯,我听你的!”他笑着对罗江说。 高一和自己想象中还是不太相同,刚升上高一的时候,温宁便听新班主任说,高一的难度会在初中的基础上断层式拔高,科目变多,且每个科目难度都增大,哪怕是以前初中名列前茅,如今上了高中也要对成绩的滑坡坦然接受。温宁本来已经做好了在高一2班这个重点班里排名下滑的准备,不料高一这几次考试下来,排名依旧稳稳当当班级第一。对于自己科学的学习方法,温宁还是有些小自豪的。 下学期即将面临文理科的分班,一想到终于有机会摆脱原班里一些尴尬的事情(比如那些企图通过自己和思齐拉近关系,让自己左右为难的女同学们),温宁由衷感到松了一口气。文理科的选择温宁早就有了答案,虽说文理她的成绩接近,并没有哪个科目格外拖后腿,但她已经做好了选择物化生的准备。她了解过,物化绑定的选科组合未来能选择绝大多数的专业,目前尚不确定心仪的专业方向,让自己有尽可能多的选择机会,铁定是没错的。 “谢谢。”她双手把填好选科方向的纸上交,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些许。 文叔叔和妈妈向来很少干预温宁的学习,他们都知道温宁是个极度聪明的女孩子,同龄父母还在为如何劝说孩子好好学习而发愁的时候,他们只需要看着温宁安静地在那里学习就可以了,她在学习方法的研究上也有一套,在平时休闲时间,她会有意识去探索学习的底层逻辑:如何科学学习能更好地吸收知识?各个科目用怎样的方法学习能更好掌握?她的学习状态已经领先了同龄人太多。 有时候文煜庭甚至觉得,温宁这个孩子就像是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灵魂装进了高中女生的皮囊里,他也对温宁亲生父亲对她的教育培养方式充满好奇,不过可惜现在再也无法和他交流了。 “这天气也太热了!” 步入7月,许多原先期待的答案都慢慢浮出水面。今天是初三生最后回学校确认高中去向的日子,他们已经拿到了成绩和未来高中的录取结果——罗江如愿上了二中重点班,思齐也稳稳当当拿下了直升十七中高中部的名额。未来高中,又可以继续和姐姐温宁同校,不过,也需要和同窗10年的罗江分道扬镳了。 背着书包,拿着手里的学生手册,思齐和罗江肩并肩走到了十七中校门口。过往点点滴滴的瞬间历历在目:体育课跑完步他们坐在树荫下,喝着思齐水杯里妈妈泡好的茶;放学时以校门为终点线幼稚地比赛谁先冲线成功;在下着毛毛雨的第二节课课间一起站在走廊俯瞰风景畅聊心事…… “是啊,热得不行,赶紧回家吹空调去喽。”罗江语气轻松,脚步却停在原地。 思齐看着他,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你小子,跟你一起读了十年书,将来高中不同校了要多不习惯啊……”思齐的话语声越来越小,他感觉到自己有些许哽咽,连忙压低声音避免被罗江听出来。罗江拍了下他的后背,“别给我来这些啊,说得要绝交了似的。” 思齐呆呆地看着他,脚笔直站在原地,在这酷暑骄阳之下他们都没有想离开的意思。眼见思齐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红,罗江收起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模样,“好啦,人生的岔路只能分隔开那些不同路的人,只要有心,在哪里我们都是好朋友。”他冲思齐微微一笑,“走啦,保持联系,说好了过几天要去你家玩呢!” “嗯嗯!”思齐激动地点点头,虽然他话不多,但罗江方才的话他已经牢牢刻在心底——嗯,永远的好朋友。他在心里默念道。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晒被子,光一个上午,被子就已经完全晒干。温宁在天台和妈妈一起收着被子,“对,老师说下学期去高二物理1班报到。”温宁边说着,边把收下来的毯子抱在胸前。对温宁的学习,妈妈丝毫不担心:“高二物理1班,是十七中的理科重点班我记得是,”她看向温宁,“你真的好棒,宁宁~” 温宁淡然一笑,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进十七中重点班是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要不是之前中考那时候意外摔倒脚受伤,导致体育好几个项目分数很低,否则进二中的重点班也完全不成问题。对于未来,她一直充满期待,除此之外,她眼里很少装进过其他东西。 “那你有想过未来要学什么专业吗?”妈妈好奇地问道。 “我现在初步的想法是学人工智能,”温宁不紧不慢说着,似乎脑海中关于未来的蓝图也在徐徐展开,“现在人工智能发展蓬勃,而且我想它大概率不会昙花一现,理工大的人工智能就很厉害,我看了他们近两年的就业报告,绝大多数学生选择读研后就业,毕业后普遍能去到国内顶尖的科技或者互联网公司,这一块薪水还是挺高的。” 他们边下楼边聊,听着温宁的畅想,妈妈不仅感慨,现在的孩子都对未来太有规划了,竟然也哪个学校往哪个方向就业都想好了。“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方面的内容,完全看不出来呀。” “也不是喜……”温宁脱口而出的回答停在嘴边,后续的话她咽回肚子里。还是不跟妈妈说太多吧,她现在已经融入了文叔叔的家庭里,哪里还需要像我一样担心钱的问题呢。“对,还是挺喜欢的。”她顿了顿,附和着说。 “这个吊灯是新装的吧,好闪啊我的天……”温宁和妈妈回到家里,一进门,便听见家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抱着毯子的温宁刚好对上了罗江的目光,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旁边的思齐连忙解释道:“宁姐,这是我同学罗江。”对罗江,妈妈还是非常熟悉的,罗江之前也来过家里好几次,罗江和思齐很有缘分,已经连续十年同窗了。“阿姨好,姐姐好!”罗江收起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样,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文叔叔出去外面工作了,妈妈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亲切地在厨房忙东忙西,一会切水果,一会泡茶的,还连忙点开了现在中学生普遍不看的电视,亲切地招呼他们看。温宁不想打扰弟弟跟同学相处的时间,简单打了招呼后就回房间看书了。 暑假7月底酷暑时节,桐阳市作为南方接近北回归线的旅游城市,此时正是树上知了大规模合唱的时候。温宁的房门敞着,热辣的日光透过房间的窗户稳稳当当地照射到她房间的床上,温宁盘腿坐在房间地板上看书,阳光的尾端照在书本上,金灿灿的,充满生机。 这本书叫《心流》,是一个心理学家写的,温宁也是上次逛书店无意发现了这本书。它指的是,当人全情投入某一件事情到极致的时候,就会进入到完全忘我的状态。温宁边看着,边思考自己生活中何时会有这种心流的感觉。 “你好呀,温宁大魔王。”正看着书,一个陌生的声音闯入了温宁的世界里,她不紧不慢把书签夹到正在看的这一页,放下书回过头看——是弟弟的同学罗江。“你好,”本想直接问他有什么事的,想了想对待弟弟的同学,还是礼貌友善一些,“不和思齐一起玩吗?” 温宁这话,很明显是问后辈的语气,硬生生划开了她和思齐的差距。罗江内心默默感叹道,思齐这份喜欢,真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思齐他说是突然有事情,我一个人无聊,过来跟家喻户晓的大魔王聊聊天。”同学都来家里了,怎么就突然有事情了呢?温宁稍许不情愿地站起身来,放下心心念念的书,拉出椅子给罗江坐。 “思齐自从多了姐姐之后,他好像开朗了很多呢。”社交恐怖分子罗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温宁聊起来,趁着这个能见到温宁的好机会,他也想侧面帮思齐看看温宁是什么想法。温宁知道,他们唯一的交际就只有思齐,而自己也只对弟弟的学习和日常性格算得上了解,其他学校里发生了事情她也不知道,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这属实有些无病呻吟了,温宁无法理解,已经是文氏集团创始人唯一的亲儿子,就算一辈子躺平也有花不完的钱,家里文叔叔和妈妈都对他无微不至的好,自己这个姐姐也像个陪读老师一样把他的学习提上来,他有什么可难过的……连带着平日妈妈让自己多帮助弟弟、多让着弟弟的温宁的那点嫉妒心也若隐若现。“什么叫变开朗?思齐以前有什么不开心的吗?”温宁尽量友好地问道。 “就是他小时候的那些童年阴影……”温宁安静地听着,她倒是第一次听说思齐有童年阴影,也没有打断罗江的话,安安静静听他讲下去。趁着思齐不在,罗江也希望温宁能知道这件事情,自己的兄弟经历了这么大的创伤,她作为一个姐姐也应该知道。“就是他妈妈那件事情。” 难道是指妈妈嫁给文叔叔,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我妈怎么了?”温宁直截了当问道。 “不是你妈妈,是思齐的亲生妈妈。”罗江这话一出,温宁愣在原地。
- 5.心跳测试
听闻了思齐已经成功签约了十七中的直升,全家人都很高兴,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要中考了,虽然思齐没有对中考掉以轻心,但不得不承认,心头的大石落下,压力也小了很多。 晚上吃完晚餐后,妈妈和爸爸一般会一起去周边散步,留思齐和温宁在家里写作业。温宁洗澡去了,迎着月光,思齐一个人回想着这段时间的“测试”。在初三最后的日子里,很多女同学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段跟思齐做同学的时光了,告白迎来了高峰期。这两周来,思齐收到来自各路渠道的表白:有塞在抽屉里的情书、有归还他练习册上写的铅笔字情诗、有软天软件上私聊的求爱……以前一开始看到还不好意思面红耳赤,现在看多了,甚至已经内心平静到从中学习女同学们的文笔表达,让自己毫无费力地转移注意力。 “思齐。”那天他在自行车棚做校值日,正在把倒下的自行车摆好,背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你收到我放在你抽屉里的信了吗?”是前几天给自己写了告白信的同班同学乔蕾。一想到那封充满青春期女生幻想的信的内容,思齐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应答。 “乔蕾,你好,我……收到了。”他结结巴巴地回答,这个女生平日里和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以至于谈话都显得非常客气,“信的内容我那天看了,但是后面功课忙给忘记了,不好意思……” 乔蕾眼神里闪着期待的光,她显然还在等待着答案。“没关系,”此时的自行车棚只有他们两人。“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回答吗?”她又朝自己迈进了一大步,他们之间距离被缩短到只有一米。思齐下 意识想要后退,但又有意识地控制住了。“我,其实我们不算特别认识,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脑海里突然闪过温宁的面孔,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喉结快速地跳动了一下。“所以……” 话正说一半,乔蕾忽然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一般,上前双手环抱住了思齐,她的脸侧抵在思齐左肩,思齐瞬间感受到了人与人贴近的那股温度,“你别这样,这里人流量很大的,被人看到不好。”思齐双手轻放在两侧,企图把她环抱自己腰部的双臂往外推,但又怕自己掌握不好力度弄伤了人家,只好边推边好言相劝着。 大概乔蕾压抑了许久,倒是有种完全豁出去的毅然,她紧紧抱着思齐,“你不说我就不松开!”初春微热的天气里,思齐被紧贴着的左肩、胸口和腰开始发热,乔蕾身上不知是洗发水还是香水散发出的味道持续不断涌进自己的鼻子里,那种香气过于浓郁以至于思齐闻久了有种快要中毒的窒息感。“我们都谈不上认识,哪来的喜欢呢?”烦躁让他加大了力度,稍微用点力,成功将乔蕾的双手拉开,他连忙退后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双手微微前置示意她不要再往前。 “不认识那就花时间认识一下嘛。”乔蕾急出了哭腔。这样明确的拒绝似乎还不起作用,思齐只能胡诌了句:“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再花时间去认识其他女生。”这样说的话,意思就很明显了吧,他想。话音一落,乔蕾的眼神都黯淡了几分,“是谁?我认识吗?”既然已经开始瞎编,思齐便就着话头继续编下去:“你不认识,她不是我们这的。” 失落的乔蕾等来了答案,转身离开了。思齐一个人站在原地继续值日,刚刚被抱过的地方热得有些冒汗,连额角也渗出几滴汗珠。这算得上是脸红心跳吗?他右手探了探左手的脉搏,好像没有什么异常,用手背感受脸颊的温度,倒确实是有些发热…… “妈!能帮我拿个浴巾吗?” 浴室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齐的思绪,温宁正在洗澡,她大概是忘记拿东西了,爸爸妈妈出去散步,能帮忙拿的也只有自己了。“宁姐,我帮你拿!”他快速起身往阳台跑去。 毕竟已经在一起住了快半年,各种生活习惯早已了如指掌,她的浴巾昨天刚洗过,现在正在阳台晾着。思齐快速取下她那条纯白的浴巾,往温宁的房间走去。温宁的房间是原来独立卫浴的客房改的,思齐平时比较少进入她的房间,一来他们现在都是在外面书桌上一起学习的,没什么机会去到她的房里,二来终归男女有别,姐姐的房间是女生专属的隐私空间。 此时的他,迎着月光,慢慢推开她的房门。房间里有股淡淡的清香,应该是这床头桂花柚子香薰的味道,这香气很淡,要凝神深吸一口气,才能稍稍在末端感受到桂花的清香和柚子的酸甜,味道很好闻。房间里只开着书桌上一盏暖黄色的灯,把离得最近的书柜上整齐摆放着的书照得清清楚楚。书桌上很干净,没有半点杂乱的小物件,只有几个护肤用的小磨砂瓶子和紧挨着的几本不太常用的课内教辅。 这一切景致被思齐匆匆略过,“宁姐,我帮你拿来了。”他对着浴室推拉门说了一声,浴室里同样是暖黄色的灯,在光影中隐约能看见浴室内模糊的人形轮廓,思齐的脸突然红了,他慌忙低下头。 温宁听见了声音,把浴室的门推开一条缝隙,里面腾腾的水蒸气弥漫着,氤氲的热气抓住了逃跑的机会,迅速窜出浴室,思齐也在这一门之隔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门缝中温宁伸出手,蒸气凝成的水珠顺着她的指关节往下滴。思齐连忙递上浴巾,就在浴巾交接的一刹那,她指尖晶莹的水珠不经意滴在思齐的手上。热辣辣的绯红蔓延到思齐的耳朵上,脸颊也紧张地发红。“谢谢。”门被快速地关上,光线随之黯淡。 思齐赶紧回到外面的书桌坐下,他再次用右手感受自己的脉搏——跳得飞快,像是刚在学校跑完100米冲刺。他回想起和乔蕾的对比:那次是实打实的肢体接触,这次甚至连皮肤都没有触碰到……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这种浴室的场景本身就充满暧昧,所以才……但是乔蕾抱住了自己,那是自己第一次被同龄女生拥抱……杂乱无章的思绪在思齐脑子里奔跑,角逐着,企图分个高下。但他也明白自己心中的答案,只是不太愿意承认罢了。 不可以,喜欢谁都不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姐姐,这样的爱怎么会有结局呢?内心再次闪出那个理智的声音:趁现在错误的苗头刚开始,要把它掐断在襁褓中!无论她对自己有多好,那都只是对弟弟,对家庭成员的关心,她不可能喜欢你,如果你喜欢上她,你的爱将不会有任何的回应,结束只是早晚的问题。 温宁独自坐在房间里用电吹风吹着湿漉漉的头发,提线木偶般吹着头发,一副在思考着什么的表情。尽管电吹风的声音很吵,但白天前桌女同学李怡然的话还是在她耳边响起:“你是文思齐的姐姐!太好了,你能给我他的电话吗?他真的好帅……”自从那次思齐给她送雨伞,他们的姐弟关系一下子在班里传开了(毕竟温宁要是不解释清楚,这种莫须有的恋情传闻也很让人头疼)——初三级草文思齐,竟然是温宁大魔王同母异父的弟弟。 直接伸手要弟弟的电话?温宁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给。倒不是担心自家弟弟肥水流入外人田,只是今天要了电话,明天就可以直接给思齐打电话。思齐本来学习就容易分神,做姐姐的哪能坐视不管?情急之下,温宁只好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怡然,反正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号码。 月光下明亮宽敞的书桌上,姐弟俩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学习着—— 文思齐,停止你的胡思乱想,不要再想入非非了,她是你的姐姐!思齐看着眼前的数学题,右手的黑色笔在旁边草稿纸上徒劳地瞎忙着,不知不觉间写下了一大串不明所以的鬼画符。坐在他旁边约半米远的温宁则时不时瞟向旁边的手机,似乎在等待某条重要的消息:千万别打电话,求你了李怡然,否则我这谎怎么圆…… “叮铃铃……”温宁手机的来电铃声打破了夜晚的死寂,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抄起手机离开书桌,往旁边的客厅走去。“喂……啊那个……他在忙,电话我就帮他接了……”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自然,反常得思齐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别别别……应该还要很久你别等他了……别别别别再打来了这个……他,他手机平时都是……都是放我妈这里的,不是我接就是我妈接……” 对话的声音思齐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能听出温宁的语气很慌乱,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别好奇了,总是好奇你姐姐的事情做什么?那个理智的声音再次在心里正义地喊了出来:学习,学习,要好好学习。 整理完今天思齐的错题本,温宁累得伸了个懒腰,她把错题本递给思齐:“整理好啦,你有空看看。虽然十七中确认可以直升,但分数线要够到,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思齐刻意让自己避开那些杂乱的思绪,面无表情地接过错题本:“谢谢宁姐。” 温宁察觉到思齐今晚的异样,关心地问道:“我看你一整晚都停留在这一页,是有题目不会做吗?我帮你看看。”思齐还在犹豫着如何回答,温宁已经主动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认真地看着他正在演算的题目。思齐猛然想起来方才思绪混乱时在旁边草稿纸上的涂画,连忙把草稿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纸团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滚到桌子边缘又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这不就是阿氏圆吗?之前说过的,你看辅助线要怎么画?”这种类型题虽然是有一定难度的数学压轴题,但解题套路固定,之前温宁已经给思齐总结过这类题目的通用做法,照搬下来完全可以解开。结合刚刚思齐学习时魂不守舍的模样,温宁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忘记辅助线要怎么画了吗?” 思齐彻底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地通读了一遍题目,发现确实不难,“在半径这里取一点P,使得OP=1,再连PH。”这个思路完全正确,温宁欣慰地松了口气,“是嘛,按照这个方法做下去就可以了。”思齐抬头看了她一眼,时而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女孩,时而是笑颜如花的冬日暖阳,时而又像是严谨治学的老师。当她展现出严肃认真那一面时,又像是在无言地提醒自己,不要产生不切实际的危险想法。她让人心生爱慕却又望而却步。 “我也不知道了,该继续还是努力放弃?”第二天课间的走廊上,思齐认真地向罗江发问道。 听过思齐的描述后,罗江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跟自己相处了快十年的老友,第一次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下去注定没有结果,不喜欢却似乎做不到,他正深陷这种痛苦之中。“很多时候,当人把选择权交给别人时,他在心里就已经有了偏好。”罗江挑了挑眉,看向思齐,他的眼神直击灵魂。“对吗?” 思齐看着他的眼睛,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一副“终究瞒不过你”的表情—— “我喜欢她,也想先试着,”思齐眉头微蹙认真地说: “继续喜欢下去。”
- 4.未来未来
教学楼一楼,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雨脚,思齐收好雨伞,“对了,你是来找我有事的吗?”站在他身旁,温宁问道。 哦对!思齐这才想起来借口要问的那道题,他摊开左手掌心,谁知一直紧握着雨伞的手心,上面的题目早被伞柄和雨水磨得糊成一片,别说看题目了,掌心现在活像一幅抽象派的山水画。“我本来想去问你题目来着……”思齐看着手心,一脸尴尬。 “哎……”温宁从口袋中取出纸巾,左手轻轻握住思齐的手腕,右手拿着纸巾帮思齐拿去手心那摊黑色的污渍。“具体是哪道题你留着今晚再问我不就行了,课间就好好休息,反正晚上我可以给你答疑的。”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自己的双手全是雨水,右手拿着雨伞,左手此时被温宁握着,她干净的手也因此沾上了灰黑的污渍,但她似乎毫不在意,专心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心,尽管指尖被雨水浸湿,但包裹着自己手腕的掌心全是暖意。这份温暖从思齐的手腕处发散,扩散到全身,甚至爬上了他的耳后根带来一股赤红的滚烫。他小心翼翼固定着自己的手不敢移动分毫,“谢谢宁姐……”他低头看着她的头顶,正好迎上温宁抬头看自己的眼神,“可以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我去拿伞给他们。” 她说话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等思齐回过神来她早已拿过伞离开。就在这瞬间,广播站的音乐也适时停止,浪漫的氛围骤然消失,像撤场时工作人员一把扯下魔术箱的道具布一样,随着上课铃响,整栋教学楼回归往日的冰冷和死寂。 终于挺过第三节课下课铃打响,罗江这才从认真听课的尖子生切换回日常嬉笑打闹的状态,“你刚去哪了,脸好红啊那会。”他看着旁边还在整理笔记的思齐说道。思齐忙碌的笔尖骤停,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没什么,出去给我姐送伞了。” 罗江打量了思齐一眼,他手上抄的那道题已经消失了,手掌心干干净净。罗江挑了挑眉,话锋一转:“我拿到二中的签了。”语气平淡,但这话的内容却是一记重磅炸弹。思齐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什么?” 一般桐阳市的重点中学会在初三上学期提前部署未来高中重点班的学位,他们往往会在上学期期末前组织内部秘密考试,只向市内高分学生发放考试邀请。二中作为桐阳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往往内部考试的时间是最早的。对于思齐这种普通成绩的孩子,他们压根接触不到这些信息。“二中两周前就组织翔韵杯考试了,笔试和面试一起。”思齐呆呆听着罗江的话,这些尖子生扎堆的场景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去到。 罗江说话时有刻意把音量压低,对于胜利的果实还是秉承低调的原则。“我前几天就收到了他们的通知,考试通过了,给我预留二中重点班的学位。”思齐眼神里的光闪烁着:“那你签了吗?” “签了。”罗江看得出思齐眼里的失落,淡淡地说道,“二中重点班不好进,基本都是竞赛拿过奖牌的人,才稍微有点竞争力,他们重点班每年最差的也能到211,几乎半班人能上理工大这种985,这次机会对我来说挺难得的……”思齐看着他,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长舒了口气。成绩如此悬殊,他也该老实接受他们俩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学生这一事实了:“恭喜你啦,提前上岸了!”思齐对他笑着说,笑容里虽然有未来无法在一起读高中的遗憾,但更多是替好朋友拥有更美好前程而高兴。 罗江微微一笑,“你小子给我好好加油,如果能直升十七中那也是很好的!”现实和梦想的落差未免太大,思齐不敢细想,苦涩地笑了笑。“你也别气馁,我看你最近成绩的进步也是挺大的。有温宁大魔王帮忙如有神助啊你!”思齐看了看罗江,最近分数确实有明显起色,这次期末模拟已经能到全级100名左右了。不过思齐在学习上依旧没自信,成绩起起落落的,这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过了3月,天气明显回暖。随着下学期的开始,思齐学习的压力更上一台阶,在温宁的帮助下,他现在的排名已经稳定在全级前60,他对学习也自信了不少。不过很遗憾,十七中直升的签约已经签得七七八八了,从上学期期末到前段时间,思齐一直有听到周围同学拿到十七中签约的消息,他渴望自己某天也能像他们一样被单独叫去办公室,但至今还没有奇迹出现。 虽然罗江已经签了二中的重点班,但依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他的中考成绩至少需要过了二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才能得偿所愿,否则前面的这些签约将成为废纸。不过,按照罗江的正常水平,比二中的分数线高20分都没什么问题。 “思齐,老师叫你去办公室。”课间昏睡的沉寂片刻,某个同学一句话把思齐的思绪骤然提起来。他脑海里第一反应——别乱想了,签约已经结束了,这种好事轮不到你了。他默默在内心为自己泼了一盆冷水。 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刘老师一个,思齐有些紧张地走到老师身边,这个情形跟其他同学聊签约的时候挺类似,期待和担心希望落空的忐忑在他内心反复撕扯着。“思齐,”老师看了看办公室门口,确认没有其他人,“这个应该是我们最后一个给出的签了。”思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睁大了眼睛看向桌上放着的文件。“你可以拿回去跟爸爸妈妈商量一下,我们这个是直升签约,因为你成绩差不多全级60名左右,所以签的话可以直升到十七中普通班。” 听到这思齐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不需要商量了,我现在就签!但还是强忍着问道:“老师,这个中考有什么要求吗?”老师平静地应道:“过线和填十七中做第一志愿就行,你目前的成绩过线应该问题不大。”“谢谢老师!”思齐激动地拿过文件向老师微微鞠了一躬,兴奋地离开了办公室。 听说是今年十七中高考表现不好,往年基本都有接近10个清北,今年爆冷,非艺术类一个清北的学生都没有,因此今年初中部很多高分学生的家长有顾虑,都倾向于让孩子通过中考去更优秀的高中就读,直接放弃了直升机会,这才轮到思齐。站在走廊吹着风,思齐安静听着罗江透露的消息,他额前的碎发随风轻拂着,“没关系,虽然是别人不要的,但对我来说这也是很好的机会了。”他眼神清澈,坚定地看着罗江。罗江拍了拍他的后背:“兄弟加油,我挺你!” 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思齐冲楼上走廊经过的身影招手喊了一声:“宁姐!”罗江顺着方向望去。他们教学楼的设计是“回”字型的,楼上就是高一高二的教室,他们教室上方的斜对面就是高一2班。 楼上温宁循着声音往下看,“思齐!”她冲自己招手,笑容明媚,阳光正好从他们的正上方照耀下来,洒在她的脸上,似乎连眼睫毛都在闪闪发光。那瞬间思齐有些看呆了,竟愣在原地只是随着她一起灿烂地笑着。这一刻,青春的绚烂似乎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罗江把他的思维一把拉回来,温宁已然走远。思齐看向罗江,他大概知道罗江要对自己说什么,但奇怪的是,他竟然反常地站在原地,既没有明知故问“哪里不对劲”,也没有说话试图证明罗江脑子里的那个想法是错的。见思齐沉默地看着自己,“你,你该不会真的……” “喜欢上你姐吧?”这几个字罗江赶紧压低了声线,这任谁听见了都是很炸裂的发言。让罗江惊讶的是,思齐也不急着否认,而是垂下眼眸,看向楼下花坛的某处,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我,我也不知道。”大概隔了10秒,这句话从思齐的口中蹦出来。看样子,他很认真。罗江心想。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这不是你姐吗?”罗江无法理解,之前那句“那某种程度上说,你们谈恋爱都可以啊?”只是他一时的口无遮拦,真被思齐给听进去了? 思齐依旧看着前方空气中的某处,眼眸晶莹闪动,在日光的反射下似乎能看到些许湿润。“除了我爸爸妈妈,目前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罗江明白这句话“妈妈”的指代,十几年前那些尘封的回忆再次涌动,“可能是我太缺爱了吧,所以只要有人对我好点,我就喜欢。”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江连忙低声道歉。“没事,我知道我自己。”思齐看了罗江一眼,挤出一个笑容。 “但是,”罗江忍不住问道,“这是出于恋人的喜欢,还是姐弟的喜欢。我觉得这个,你是有必要分清楚的。”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毕竟这两种感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走向:前者,他们会发展成恋人;后者,他们会是关系密切的姐弟。思齐不敢想,他心中的天平倾向于前者,可是,自己犯糊涂且不说,要让姐姐也犯糊涂像喜欢异性一样喜欢自己,让思想从不走偏、根正苗红的温宁大魔王犯糊涂,这难度比登天还大。可如果这只是对家庭成员的爱意,那—— 对视时自己心头一颤、无意肢体接触时蔓延到耳后根的炽热、偶尔入梦的她的脸庞……如果这只是对家庭成员的爱意,那未免也太浓烈了一些。 “怎么分清楚?”思齐问道。 罗江看着他,突然坏笑了一声。“这很简单呀,判断这种情感最本质的区别,就是看——”他突然往思齐的脸凑近了几分,思齐无意识脖子后倾了一些,“你的心。”罗江一副有经验的情场老手的样子接着说,“你的肢体动作语言都可以骗人,但是你的脸红心跳骗不了人。” “你多去和她,和其他异性接触,”罗江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说道,“如果对任何人都脸红心跳,那只能说明你是个对异性比较腼腆的人。反之——”他坏笑看向思齐,“那一定是这样的,我对所有女生都这样。”他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转身朝教室里走去……
- 3.六月的雨
思齐回到家里时,温宁正安静地坐在那写字。在脑海里闪过太多从前的画面后,思齐看着眼前的宁静如释重负:还好,现在一切都过来了…… 他默默坐在温宁旁边,从书包里掏出笔袋和练习册,温宁始终都没有说话,大概学习好的人都这样,可以做到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变化都心无旁骛,专注于眼前的学习。思齐也开始低头思考着笔下的作业题,数学题向来让人头疼,明明课上讲的公式定理也不复杂,但出成题目后就总是难度飞升,有种上课学“1+1=2”结果考试考了微积分的感觉。 “唉……”他轻轻叹了一声,只是无意识地一句轻声抱怨,却在这夜晚安静的空气下格外刺耳。温宁终于抬头看向自己。弟弟好像是在向自己求助,“怎么了?”思齐略带歉疚地说:“宁姐,我这道题不会,等你做完再帮我看一下吧。” “没事,我看看。”温宁即刻放下手中的笔,自然地接过思齐的练习册认真地看了起来。思齐安静地看着温宁,今夜的月色格外明亮,因为这一带是低楼层的别墅区,阳台外放眼望去也看不到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只有郁郁葱葱的绿树叠着月影落在阳台和二楼客厅的地上,月光洒进屋子里和柔和的灯光汇聚在一起,屋内明亮又温暖。 思齐呆呆地看着温宁,光照在她脸上,光影斑驳轮廓分明,她眉头微蹙思考着,专注地低眸看着题目,嘴唇也轻微张合顺着思路念念有词,“这道题用到了托勒密定理,大部分学校没有学,我推导一遍给你看。”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飞速演算着,正上方投下来的笔影在白纸上灵动的跳跃着。视线从她的脸颊,眉毛,眼睛,唇又游离到她纤细的手上,思齐已经失去了思考…… “这样,能理解吗?”恍惚之间,原本白净的草稿纸上已然被温宁写满了一大片推导过程,完了!完全走神了,我刚刚在想什么呀……“我……”思齐尴尬地回答,本就有些泛红的脸颊此时更加灼热,“没太听懂,不好意思,宁姐。”温宁表情平淡,认真地看着自己写的过程,似乎是在思忖着哪个地方步骤讲得太快了导致弟弟没听清楚,沉静了片刻后,她看向思齐,“那我再讲一遍,你听的时候哪里不懂了直接说出来哦。” “好。”思齐看着月色下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是装进了整个世界的月色。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随着讲台上老师整理自己的教案和课本,下课铃声的打响让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松了口气,世界上最痛苦的课莫过于两节数学课连堂,连着上时常让人昏昏欲睡,疲惫不堪。还有不少学习积极的同学围在讲台边上问老师问题,思齐坐在原地疲惫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怎么今天不用做课间操的?”下课了3分钟,早该响起的课间操铃声竟然迟迟未到,思齐边趴在课桌上边问道。旁边的罗江摘下眼镜,随意用手往思齐肩膀一拍,“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外面下着多大的雨啊……” 趴在教室的窗边,俯瞰楼下学校的停车棚和远处的操场,红色塑胶跑道此时肉眼可见湿漉漉一片,似乎还能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狼狈奔跑的身影……站在窗边,思齐把手伸出窗外,掌心朝上感受雨水的坠落,密密麻麻地在自己指尖弹跳着。“这雨还真挺大的,今天出门明明还风和日丽来着,一下子就变天了。”思齐喃喃自语感慨着,罗江习惯性地搂着思齐肩膀:“走,厕所去。” 学生时代的乐趣莫过于结伴去厕所,无需思齐回应,他们自然而然走出教室。站在外面走廊上,风雨飘摇的声音更明显了。他们步调轻缓走出厕所,一声曼妙的音乐声从天空中渗透下来,在“回”形教学楼内形成立体音效。十七中一般课间操时间如果不需要做操,这漫长的20分钟课间会由广播员播放两首音乐,来装点学生们枯燥平淡的学习生活。每当这个时候,思齐都会对这首歌充满期待,如果自己最近正在单曲循环的歌曲直接在广播声中传出来,无论走到学校哪个角落都可以听见这首歌,这时候会有种“为自己的生活配乐”的顶级浪漫感。 “今天这是什么歌?”罗江随口问了一句。 “六月的雨!”思齐内心小小的激动,这首歌他一直很喜欢,从读小学的时候这首歌就被放在当时爸爸送自己的那台MP3里面,被反反复复听着,陪思齐度过了很多下雨的日子。“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歌曲随着广播站的音响被传送到校园的各个角落,从天而降的雨水伴着歌声滴滴答答下坠,雨声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氛围浪漫。 “这歌下雨天听还挺配的。”罗江感慨了一句,他看着思齐神采奕奕的表情,和刚刚下课时那种无精打采形成巨大反差,“这么浪漫的气氛下,你有没有想见的人呢?”罗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语调,笑嘻嘻地打趣着。思齐突然脚步停在原地,转头看向罗江。 思齐心血来潮,反常地问:“诶,你要不要跟我去找宁姐?”罗江听得一头雾水,他又不认识温宁大魔王,干嘛在这时候要去找她啊。“你有事找她吗?”罗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不是吧,这种浪漫的气氛,你居然想到你姐?你去找她给你讲题啊?”罗江一副“真扫兴”的表情,悻悻地说着。 “对,正好有一道题不太会……”被罗江一语点破,思齐连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么浪漫的气氛下,你有没有想见的人呢?”听到这句话,思齐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温宁的模样,她现在也听到了这首歌,她会安静地呆在教室里学习吗?还是和我一样在外面欣赏雨景呢?他有些好奇,但这样贸然找到高中部去,也太奇怪了——那就,拿问问题作为一个恰当的理由吧! 罗江当然没兴趣跟思齐一起去高中部,漫长的课间正是补觉的好时候,他撇撇手,看着思齐把不懂的题目抄到自己手心上,快速飞奔出了教室。“也是奇怪,还特地去高中部,有不会的问我不就得了?”他坐在教室看着思齐一晃而过的背影,吐槽道。 “高一4班……高一3班……”思齐从未来过楼上的高中部,一来他以前在这边也没有认识的人,二来之前时不时有楼上的女学姐在对面走廊看向他们教室这边,当自己出现时发出一些欢呼和议论声,这种现象也有些让自己感到不适。果然,每经过一间教室,教室内就会走出来一些女学姐看着他的背影发出议论,“是文思齐诶……”“快来看初三级草学弟!”“他来这里找谁啊?” 思齐努力忽略那些声音,继续朝前走。高一2班就在前面了,思齐突然有些紧张,他再次确认了一眼手中抄着的数学题,理由充分,这一点也不奇怪。“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随着歌声持续播放,思齐的脚步停在了2班门口——全班空无一人。 “你是在找2班的人吗?”身后有个声音问道。思齐回过头来,是其他陌生的学姐们,他怯怯地回答道:“对。” “他们第二节是体育,刚刚快下课的时候才下的雨,现在估计都在操场那边找地方躲雨吧。”其中一位学姐说道。还在操场?思齐回想起刚刚看到楼下那些淋雨奔跑的身影,他们上体育课的时候大概率是没有带伞的,那边能躲雨的地方也就只有那间体育器材室了。 思齐没想那么多,他和眼前的学姐借了一把伞,“谢谢学姐,我等会一定还您。”雨伞一接过手,思齐简单道了个谢,还没等对面的学姐在害羞中回过神来,思齐早已拿着伞飞速奔跑下了楼。这是找2班的谁呀,几个学姐都在纳闷。 雨仍在下着。略显灰暗的天地间,仿佛一切都随着蒙蒙细雨被覆上淡淡的灰色,思齐举着伞跑到操场时,裤脚已被溅起的雨水湿透了。此时身处操场,缺少建筑物的遮挡,广播站的音乐更像从广袤的天空中渗透下来般,在雨中空气里随意荡漾。操场空无一人,思齐没有停下脚步,直线朝体育器材室奔去。 “这雨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了啊!”“谁能想到体育上一半下这么大的雨呢……”体育器材室里,班上的同学怨声载道,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温宁安静地坐在后面的储物箱上,听着外面广播站的音乐,就当放松好了。 眼前这乌泱泱的人,看着一个手持黑伞的同校男生向他们走来,纷纷好奇地看向他。这好像是初三3班那个级草吧?课间,还下着这么大的雨,他来这里干什么?思齐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鼓起勇气向体育器材室里的学长学姐们问道:“您好,请问宁……温宁在吗?”第一次直接念出姐姐的名字,脑海中妈妈严肃的模样浮现眼前:思齐,不能没大没小,叫姐姐。“她是我姐姐……”他稍显多余地补上了一句。 同学们口口相传,很快便把消息传给了坐在里面的温宁,羡慕的声音也纷至沓来。几十人被困在大雨的此时,唯一一个被送伞的幸运儿自然让人羡慕不已。不知情的温宁走向外面,在身旁摩肩接踵站着的同班同学们注视下,她看见弟弟思齐举着伞站在瓢泼大雨中,雨水击打在伞上、地面上、屋檐上,发出猛烈的撞击声,雨中伞下,他看向自己,眼睛里闪着光亮。 “思齐,你怎么来了?” “宁姐,我给你送伞来了。”思齐看着她,连忙走上前,让伞能够连着器材室的屋檐,以便温宁能直接走到伞下。他把伞面微微后倾,避免出于惯性把伞上连带的雨水溅到温宁身上。 因为这把伞本身不算大,直径大约等于两个人并排的肩宽,只能挨得更近一点,才不会出了伞外被雨淋到。此时温宁离自己很近,思齐手紧紧握着伞,尽可能将伞倾斜向她那边。两人缓缓朝教学楼往回走。 “这样一个人先走,还怪不好意思的。”身旁温宁的声音有些歉疚,她的声音近在咫尺,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思齐似乎听得见她的呼吸声。这话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等会回去去教室里把大家的伞都拿过来吧,这样大家就能回来了。”温宁接着说。 “那我跟你一起?”思齐试探性问道。“不用~你等会回去好好上课,可别落下了知识点没有听。”温宁这句回答,把思齐从朦胧的幻想中拉了回来。“总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我爱你……”广播的歌曲播放到了尾声,就在一路的歌声中,他们走回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