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3.初吻
周末的电影院挤满了人,思齐想看的电影是一部战争片,听说最近口碑很高,想到这里,看了看身旁思齐欢喜雀跃的模样,温宁又陷入怀疑:哪个男孩子会带喜欢的女生看战争片啊,该不会真的只是单纯把我当成电影搭子了吧……她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思虑甩走:温宁你在想什么,他就是应该这样才对啊! “宁姐,可以进场啦。”思齐用手臂蹭了蹭温宁的胳膊表示提醒,“我们不用先取票吗?”见温宁脚步还停在原地,思齐自然地牵起温宁的手往里走,边穿梭在人潮之中,边说:“不用,咱看电影图个舒服——”他拉着她走来电影的vip放映厅,“我已经包场啦!” 眼前的电影放映厅温宁从未见过,厅内所有的观影座位都是长款的真皮沙发,总共也就二十几个座位,放映厅却同其他普通厅一般大。沙发可以选择不同力道的按摩,还可以加长直接把腿放上去平躺,比普通厅看起来舒适了不少。“你怎么这么奢侈啊?”温宁抬头看着身边的思齐,身后工作人员见人已经到齐,退出去缓缓把门关上。 思齐看着温宁的样子,有些无奈。他曾有无数个时刻,感觉温宁还没有适应自己是文氏集团千金小姐这件事情,虽然她不是文叔叔的女儿,但如今早已是一家人,他不明白温宁在消费上为何还是束手束脚,无比拘谨。“宁姐,咱好歹是豪门,这点配置也不算奢侈吧。”温宁回过神来,尴尬地冲他一笑。 “你先进去吧,我坐你左手边。”思齐体贴地说。 “我右手早好啦,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温宁平和地笑着,云淡风轻。是啊,时间就是有着这样的魔力,在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在时间的冲刷下,现在回想,也可以轻松自在一笑了之。 他们坐在座位上,温宁尽量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额外的可能性,就当是陪弟弟看一场电影。“不过我先说好,你也知道我不怎么看战争片,等会要是我看困了我就直接睡觉了啊。”这里的沙发用来睡觉,估计也是很舒服的,温宁用手抚摸沙发感受着。“好。”思齐温顺地点头。 这部电影果然精彩,思齐似乎已经完全陷入电影中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再加上3D震撼的视觉效果,他的心与主角们同频共振,连双手都在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希望可以为他们注入自己的力量。队长,快跑啊!背后敌人枪口的准星瞄准了队长,思齐在心里为他默默祈祷。子弹射出,队长当场牺牲,随着屏幕上闪回队长和大家一起的欢笑回忆,思齐眼角湿润,正想扭过头来和温宁分享感动,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思齐看着她规律的呼吸,看样子睡得挺沉,他不忍打扰,继续专注到眼前的电影中去。 这是哪?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远处隐约可以听见炸弹爆炸的轰鸣声,温宁在阴暗的森林里提着裙子朝前走,越往树林深处走,就越发黑暗。脚边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许多爬行动物在脚边爬过,温宁拨开挡在前面的杂草,伸手全然看不见五指。 就在前方枝繁叶茂的深处,她依稀看见微弱的火光在跳动,“姐姐,我在这里……”这个声音飘在空气中仿佛就要被强力掐断,是思齐!温宁连忙朝他跑去,只见思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看到这一幕温宁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跪坐在地上把他抱在怀里,“思齐,我带你去医院,我们走……”她声音止不住颤抖,思齐身上的血,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连带着沾染到温宁的白纱裙上,“不用了姐姐……”思齐低微的声音开口对她说,温宁这才注意到他喉咙口血液喷溅的痕迹,他的气息在经过那破损的声带时似乎是漏风的,甚至能感受到振动后,喉咙血池里气泡咕噜咕噜的血腥声音。“我活不成了,你快跑,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思齐!”温宁跪在杂草里,抱着思齐毫无生气的身躯痛哭流涕…… 直到画面变成黑幕,白字自下而上滚动,电影放映结束时,思齐脸上感动的泪痕还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光,他用手背马虎地擦干眼泪,看向温宁,她还没有醒过来。在激昂振奋的电影片尾音乐声中,他发现温宁眼角淌下一行清泪,他惊愕地把身子往前探,想看得更清楚些。怎么流泪了,是做噩梦了么?他一个人嘀咕着。 温宁忽然猛地睁开双眼,她惊慌地坐起身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眼前正看着自己的思齐。她脑海里满是刚刚梦中思齐躺在血泊中的模样,温宁顾不上思考,她轻轻抱住了思齐,默不作声,尽量忍住方才那份铭心刻骨的痛,眼泪汨汨地流。思齐被抱得满脸通红,双手悬在空中不知作何反应,他能感受到,放在自己后背的温宁的指尖满是颤抖。“做噩梦了?”他双手轻放在温宁后背上,缓缓地帮她拍着。他的声音极其轻柔:“虽然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但是梦都是假的啦……你看,电影都结束了。”温宁稍微缓过神来,她慢慢松开了怀抱,看着眼前的思齐,他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我刚刚梦见……”温宁不愿再往下说,每蹦出一个字,梦中的画面就越发清晰,“不说了不说了,反正都是假的。”思齐见她越发哽咽,连忙用纸巾帮她擦泪。温宁显然是还没有缓过来,她眼神涣散地看着思齐的双眼,她像是仍旧置身在那片危险的黑暗森林中,此时电影院四周墙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像是树林外围零星可见的火光般可怕。 思齐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泛红的眼眶下蓄势欲滴的泪,灯光映射下晶莹的唇,微微张开像是还想说些什么。思齐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有一把燃烧不息的火沿着心脏窜到耳朵,再到脸上,热辣辣的无法浇灭。何不趁此刻表明心意?一个大胆的想法冲进脑海,他缓缓凑近温宁的脸颊,低眸直勾勾盯着她的唇。此时,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在脸上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温宁愣在原地,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思齐的双眼,理智早已被复杂混乱的各种思绪冲到九霄云外。 两秒后,思齐轻柔地吻上了温宁的嘴唇,在柔软的双唇触碰瞬间,思齐内心像是有一只活泼好动的小鹿在横冲直撞,甚至连泛红的耳根处都可以感受到心跳。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却能感受到温宁清凉的鼻息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第一次深切地闻到她身上尾调悠长的暗香。这个瞬间像是在做梦吧,他生怕自己从梦中醒来。 唇间触碰的一刹那,暧昧交织的触感和丢失已久的理智把温宁一把拉回来,她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般,瞬间清醒过来。唇间的温热还持续不到三秒,温宁轻轻地把思齐推开,他们在半米不到的距离间面面相觑。温宁连忙低头掩饰羞红的脸和急促的呼吸,“我们在干什么,我们都犯糊涂了……”她努力找回作为姐姐的理智,尽量抑制住飘忽的声线。 都到这时候了,思齐鼓起勇气说:“宁姐,”他认真地顿了顿,“不,温宁。我没有犯糊涂,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这一句忍了四年的告白,被温宁冷静地打断:“别说了,”她抬眸看着思齐,视线相对,他们的眼眶里都凝着未干的泪,“我求求你,别说了。”话音一落,温宁站起身来,快速离开了放映厅,电影的字幕还没有放完,思齐清晰地听见放映厅的门打开又自然关上的声音,他神情恍惚,呆坐在原地。 哪怕被打断,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别说了”应该就是她明确地拒绝了吧。他一个人坐在原位,回想着刚刚的画面,努力在其中搜寻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他想起刚刚那个吻,虽说自己失去理智地亲吻了她,但在开始之前,自己已经刻意停顿了几秒,留给她反应的时间,如果她不愿意,她完全可以在那时候直接把自己推开,但她似乎没有拒绝—— 她没有拒绝我的吻…… 思考到这里,思齐像是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死局里发现了幽暗的天窗,上面写着“一线生机”。他的双眸忽然闪亮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没有拒绝我的吻,她为什么没有拒绝?难道她潜意识里也喜欢我,还是说她只是还没有从噩梦里缓过神来,来不及做反应……思齐兀自瞎猜着,不同的答案分别指向天堂和地狱,只能这么揣摩着没有答案。末了,温宁最后那句话和反应再次重演。如果她真的喜欢我,起码也不会推开我,甚至直接打断我的告白吧,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明确了不是吗? 思齐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四年来的暗恋,就要以失败告终了。担惊受怕的事情终于要到来,他们不仅无法成为情侣,甚至再也做不回普通姐弟了。未来漫漫长路,一想到这里,他的思绪沉重无比。算了,先回学校吧。他回头一看,温宁的背包还放在座位上,他拿起背包,走出了放映厅。 来的时候是坐了思齐的车,回去显然坐不了了。温宁像丢了魂一般,站在公交车上,单手耷拉着扶手,呆看着眼前走马灯一般的街景在眼前一晃而过,看起来是在看街景,脑海里却全是刚刚的画面:他们接吻,温宁推开,飞速逃离。一想到这些,温宁忍不住握紧手指,哪怕前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给自己做足了心理铺垫,但真当这件事情板上钉钉的时候,自己还是心乱如麻无法思考。 现在有个更大的问题摆在温宁面前,她反复审视自己刚刚在放映厅内的行为,明明思齐已经给够了自己反应的时间,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思齐的吻,而是呆在原地任由他亲吻自己。她原先只觉得思齐疯了,现在看来,自己才是真正疯了的那个。她轻轻悄无声息地推了自己一巴掌: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手机微信讯息声响起,温宁的心顿时揪成一团,但依然忍不住最快速度查看。果然,讯息是思齐发过来的,上面写着: 对不起宁姐。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应该喜欢上自己的姐姐。我今后会努力控制,也会尽量在你的世界里消失。打扰到你平静的生活,这不是我的本愿,真的对不起。 她沉默地按下锁屏键,内心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
- 22.即兴表演
温宁几乎一夜未眠。她闭着眼,尽量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但昨晚经历过的种种,却反复在脑海里重复播放。她在半睡半醒之间,见证了暗无天日的月夜,慢慢拨云见日,迎来早晨的第一缕曙光,再到前方校道上零星有早起的学生出现,小鸟站在树梢上清脆鸣叫。 “嘶——”她的背后传来声响,应该是思齐睡醒了。温宁下车,开车门来到后排座位弯腰看着他。“宁姐……”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她,思齐有些慌乱地用手整理一番自己凌乱的头发。头好痛,他用手按压着太阳穴企图缓解这种痛感,酒也不好喝,醉了人容易胡言乱语,隔天还会头疼,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他在心里想着,转头一看,温宁依旧在那直勾勾看着自己,脸颊闪过一抹红。“我,我昨天晚上,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吧……”他看着温宁复杂的表情,既有点像是在置气,又似乎是没睡醒的样子。 尽管此时心情复杂,但一夜未睡的温宁着实没有心情讨论这些,现在的她只想找一张床倒头呼呼大睡。“没有。你快去上课吧,我昨天没睡好,要回宿舍补觉了。”说着,她直起身来,站在车外,睡眼惺忪地看着校园的风景。思齐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反应,温宁转身想离开,“诶宁姐,”他连忙握住温宁的左手。温宁垂眸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这样亲昵的动作哪是寻常姐弟会做的?洁冉昨晚那通电话再次在耳边回响……温宁,不要想太多了。她郑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周末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电影?我等这一部上映等好久了。” 眼前的思齐一副哀求的表情,像一只向主人哀求食物的可爱小狗。“哪有人跟他姐一起去看电影的啊?你约喜欢的女孩子去看啊。”大概是内心急于否认洁冉的那些结论,温宁语气稍显急躁地冲思齐说道。思齐清澈的眼神里透露着无辜,“我这不没对象嘛,室友有的去约会有的去兼职,没人陪我呀。” 看着他人畜无害的模样,温宁内心又反复陷入矛盾:洁冉爱八卦也就算了,你自己还当真了?单字的备注算什么,留意自己的微信消息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弟弟初出社会,有些依赖自己罢了,要是连你自己都多想,才是真的要把这单纯的姐弟情给搅黄了!她在心里又把自己训斥了一通。 “好,我陪你去看。”温宁囫囵地答应后,连忙回宿舍补觉去了。思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扬起嘴角,自言自语:“没毛病啊,喜欢的就是你嘛”。 午饭时间,理工大食堂各个窗口乌泱泱排满了队,熙熙攘攘。洁冉和罗江约好了一起吃午饭,尽管食堂的饭菜不及餐厅的高档,但和对方一起吃,倒也甜甜蜜蜜。“你兄弟,文思齐他是不是喜欢温宁?”一听到洁冉这句话,罗江吓得差点把没咀嚼完的饭喷出来,他被呛得连连咳嗽,“你在说什么?”这样的反应蒙混过关应该问题不大,可洁冉的神情显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表情严肃凝重,似乎已经在心里下了结论。洁冉连忙把自己这几天看到的连同推断告诉罗江,听着她这么头头是道的分析,罗江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瞒不住了。 “你就说是不是?”洁冉认真地追问,“你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他没道理不告诉你这个吧。”罗江陷入为难,但从自己的表情里,洁冉估摸着也猜出来大概,与其让她这样乱猜,还不如自己提前交代做好准备。 “是,他喜欢温宁很多年了。”洁冉有些吃惊地捂住嘴,这已然超出她的预料。罗江连同以前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朝洁冉娓娓道来。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里,眼前的饭菜已经快要凉了,洁冉安静地听着思齐和温宁之间的故事,甚至动容到眼眶湿润,“他居然忍了这么久都没有开口……”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又正好洁冉也是温宁的好朋友,罗江灵光一闪,“洁冉,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能不能帮思齐做一件事,”他表情神秘,像是在内心里筹划已久,“就当是替我,帮我兄弟一把……”他在洁冉耳边说着什么,洁冉边听边点着头,她微微一笑,答应道:“好!” 上午没有课,一个人在宿舍安安稳稳地睡完回笼觉起床,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温宁悠哉悠哉一个人在宿舍点了一份外卖,边看着电脑播放的综艺节目边吃着。这似乎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身心放松地吃着东西。从前有读书学业压力,大学期间也有催不停的剧本稿子、复杂难懂的课堂和人工智能专业的蹭课,她似乎在这个打破常规的日子里,找到了慢节奏生活的慵懒和幸福感。 窗外的艳阳隔着玻璃窗,照映到她们宿舍阳台的地板上,又透过白纱镂花少女感十足的窗帘一格格摆进屋内,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差不多吃完午饭,其他三个室友:李清、姚一婷和路诗淼才结伴回来,她们都是温宁的同班同学,性格各异,但都友善纯良,和温宁和睦相处。 “你昨晚去哪啦?”姚一婷提溜着食堂买回来的烤串,问着温宁,其他两个室友不敢吱声,光是翘起耳朵专心听着。“我,”温宁回想到昨天的情形,实话实说倒是说来话长,“昨天回来得太晚,宿舍楼熄灯了,就去车里简单睡了一夜。”简单的关心过后,宿舍恢复安静,她们在各自位置上坐着自己的事。 “叮咚。”电脑端微信收到信息,是表演组的雨晴发过来的。他们编剧组日常和表演组的交集不算多,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去年某次聚餐后的转账上。温宁点开一看,雨晴发来了一个网盘链接:“温宁,这次汇演我们剧本还没想好,我突然想到这次新社员面试有即兴表演题,这里面有挺多发挥不错的,你看看这些能不能也给你们编剧提供灵感呀。”温宁敲键盘回了声谢谢,自然地点开,这是面试时摄像机记录下来的画面,这一届大一表演组新社员的面试视频都在这里,足足有接近10个G的大小。 毕竟表演组的学弟学妹们都不太认识,还是先看看思齐的吧。温宁极其顺手地点开了思齐的面试视频,戴上耳机,避免吵到其他室友。看着思齐紧张坐在椅子上的模样,温宁忍俊不禁,从认识起,他只要一紧张就会忍不住不停摩挲手指,这个动作他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可见是紧张到极点了。 暗恋桃花源……温宁追溯回忆简单回想,记得那次是亲戚朋友送了文叔叔几张话剧票子,因为自己在封闭式集训没办法观看,家里其他人都到现场看了,这场话剧真给思齐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象?她十分好奇。即兴表演,思齐搓手指的频率显著提高,温宁像是欣赏电视剧一样喜滋滋地看着思齐的回放。只有三分钟的思考时间,这个难度好大啊,温宁兀自想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表演,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能暗自庆幸编剧组面试时没有这个环节。“时间到,开始表演吧。”表演组的张艺洋表情平淡地说道,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温宁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她很期待思齐的表现。 “我喜欢你。”温宁稍微愣住了,这演得是哪一出啊。“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那个你第一次给我讲数学题的夜晚,可能是那天出租车上你受惊吓时的落泪,甚至是你刚来到家里的第一天,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温宁打趣的笑凝固在死寂的空气中,她表情复杂,眼神呆滞地盯着屏幕上继续播放的画面,视频中,思齐眼神坚定直视镜头,他的眼神在这一刻仿佛一把利剑,穿透了屏幕直射入她的眼中,屏幕这一层阻隔早已不复存在。“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是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姐姐看过……”温宁瞳孔震动,甚至连捂嘴的左手都有些微微颤抖,随着思齐的描述,过往和他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涌现,像一本不算旧的相册一页页快速翻阅,场景重现。温宁的脸,像是有一抹红扫过,伴随着滚烫的热,慢慢渍出鲜艳的红,炽烈蔓延过她的耳后根爬上脸颊。“高三这一年封闭式集训我过得很苦,但我唯一的动力,就是拼命学习,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把这一切告诉你……” 视频播放结束,温宁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呆坐在原地。“你弟弟,他好像喜欢你。”昨晚洁冉的话像一台老式复读机,想停停不了,想关关不掉,在她颅内反复重播。 “温宁!”旁边的路诗淼大喊一声,温宁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啦?刚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听见……你脸怎么这么红?”温宁连忙用手背遮挡顺带着快速降温,“怎,怎么了?我刚刚没注意听。” “你饭卡掉啦。”温宁低头一看,口袋里的饭卡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自己脚边,“谢谢。”她失魂地捡起饭卡,揣进口袋。“你怎么啦?”“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头有点晕。我,我出去走走。”她连忙搪塞了一句,起身离开了宿舍。 站在晒满了被单的宿舍楼天台上,温宁孤零零站在墙边,她双手搭在平台上,睥睨楼下学生的来来往往。她现在的心情比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还要乱。身后,洁冉把手轻轻搭在温宁肩头,“宁子,你还好吗?”回想起昨晚自己深夜冲动对她说的那些话,洁冉现在有些自责。 温宁回过头来,是她约洁冉在宿舍楼天台聊的。“不好意思,我昨天说那些,好像把你们姐弟关系给搞砸了……”洁冉饱含歉意看着她。温宁的神情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她双眸低垂,眼中的星光黯淡,“不是你的问题,”温宁重新抬头看着洁冉,把刚刚看到的面试视频告诉她,“如果他面试时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他从刚认识我那会,就暗恋到现在,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和我以姐弟在相处。”这姐弟今后要怎么做,温宁不敢往下想。 洁冉边听着,眼珠边滴溜溜快速转动,在罗江那她已经确定思齐对温宁的爱意,作为局外人,她不想自私地做任何外力干预,尽管罗江希望洁冉作为温宁的好朋友可以尽力撮合,但站在洁冉的角度,她只希望温宁选择爱某个人,是她能真的感受到快乐。所谓的无血缘姐弟关系,在洁冉看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温宁和思齐是否真正适合,如果适合,那他们在一起就是皆大欢喜;如果不适合,洁冉也不愿意拗着自己好朋友的心,去成全文思齐的个人心愿。眼下,他们俩是否适合,这才是洁冉想弄明白的问题。 “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他还约我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电影。”温宁站在原地嘟囔着,渴望洁冉可以帮自己出主意。“去啊,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洁冉分贝提高了不少,笃定地对她说。“咱可不能因为这个是你弟就乱了阵脚,退一步讲,咱现在这些信息都只是推测,还没有100%确定,万一这个面试视频真只是他灵机一动,拿你们以前的素材借题发挥呢?” 似乎也有道理,温宁乖巧地看着洁冉,但没过多久又开始愁眉解锁:“哎,但是现在一想到面对他就觉得好尴尬啊。” “你先别想太多,现在权当是我们在猜测,可别到头来你弟啥想法没有,你自己把这段关系搞黄了啊。”温宁觉得洁冉说得很有道理,照洁冉的意思,不仅应该大大方方赴约,而且要装作没有任何影响,在正常状态下也更能去试探出思齐到底是什么想法。“好,就按你说的来,我宣布正式任命你为我的军师!”温宁的困惑被梳理得清晰了许多,她脸上恢复昔日的笑容。
- 21.醉梦呓语
“你是喜欢我吗?”空无一人的校道上,温宁的话被吹进风里。 陈安怔在原地,几秒寂静过后,他声音有些颤抖,回答道:“是。”他看着温宁的双眼,“你愿意和我交往吗?”听到这个答案,温宁反而松了口气,她最怕的不是别人的表白,而是表白前迟迟不说,这些迂回的试探才让人痛苦。“我不愿意,我对你没有爱意。班长,我只是把你当成了普通朋友。“她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思索,过往犯过的错,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你……”陈安没想到温宁的拒绝如此之快,“你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冷冷地说道,似乎被伤透了心,“原来你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温宁在回忆里翻找着,“我们温宁大魔王,不是一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吗?”两年前颜锐彬在饮水机前那句话再次在她耳边回响。善意相待是水性杨花,直接拒绝是冷血无情,那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此刻她分外想念妈妈,她抬头看着天空,“妈妈,如果你在这里,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她在心里默念着,眼眶里游荡着隐隐泪光。 “对不起。”温宁低头回应了一句,“这种事情,我必须实话实说。” “那我可以,”陈安看着她说,“抱一抱你么?”温宁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沉思之际,陈安已经轻轻地拥抱了她,温宁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远处树影下,思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世界早已天旋地转,大概是那杯酒的缘故……那边微弱灯光下的身影,是……他认出了那是温宁的轮廓,他远远看着她和一个男生正拥抱着,月影朦胧下他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喉结上下移动,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该死的眼睛始终无法离开。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应该走上前去,还是该悄然离开。 “可以了,你放开我吧。”温宁淡淡地说,她轻推陈安的双臂,才发现他抱得死死的,自己很难松开。“你放开我!”温宁稍微提高了点分贝。这句话清晰地传进思齐耳朵里,似乎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他定了定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请你放开我!” 这一句思齐听得分外清晰,微醺的醉意忽然奔流狂涌上来,他全力朝温宁跑去。听到逼近的脚步声,陈安连忙松开双手,愣在原地看着朝他们跑来的思齐。“都让你放开了,你能不能尊重她?”思齐生气地冲陈安喊道,他箭步把温宁护在自己身后,温宁抬头看着他,宽大的后背把自己半挡住,他奔跑带来的那一阵风似乎把自己吹得更冷静了些。 “温宁,他又是你的谁?”陈安防卫性地后退了几步,冲温宁质问。温宁低声解释道:“不要误会,他是我……” “不管我是她的谁!你都别想打她的主意!”思齐横眉回应,尽管他站在温宁的右侧,他还是有意识绕过她的右手,牵起她的左手腕,大步流星往回走。忽然察觉到这一点,温宁胸中涌现阵阵暖流,耳边闪过一丝绯红。 温宁安静地被他牵着,走在黑压压的校道上,不发一语。陈安早已被他们甩在身后,估计后续陈安不会再找自己了,但班委会议每个月至少有一次,往后怕是少不了像以前面对锐彬一样的,那份尴尬了。 “思齐……”温宁轻声对他说,现在夜已深了,她不希望太大声吵到已经入睡的学生。她轻轻松开思齐的手。思齐回过头来,视线微微下移,看着温宁的双眼。就在双目相视这一瞬,温宁从未见过思齐的脸像今天这么红,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比他的唇色都要鲜艳不少,他神情恍惚,不断蹙眉企图把眼前的景色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眼神炽烈,温宁像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她不敢多想,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不起,今晚我们开班会,我来不及跟你说。” “没关系。”偏离的话题让思齐的眼神稍微恢复正常了些,“刚刚那个是我们班长,我拒绝了他的告白。”鬼使神差,温宁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自己要脱口而出,和弟弟解释这些。她和思齐相对着站在原地,“你可真受欢迎啊,高中那会就有个颜锐彬,现在大学了又来了个班长。”思齐话里发酸,四年来封锁在心中隐忍许久的这场暗恋本就让人抓心挠肝,还时不时来一些其他帅哥和她表白,更是把他的心架在火炉上烧。 “我这就俩,跟我们级草弟弟比起来,不算什么吧。”温宁不知道思齐这话是什么意思,白了他一眼。话音一落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们姐弟俩为什么要深夜站在这里比赛谁的追求者多呢。她看着思齐的脸,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发烧了吗?”站在对面的思齐有些摇摇欲坠,温宁用手背探了一下他的脸颊,似乎比正常温度略高一些,她朝思齐迈近了一步,“你喝酒了?”四下幽静无人,思齐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意识,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就要往前倒下,“你一上大学就学坏啦,没喝过酒的逞什么能?”思齐眼前的世界快要糊成一片,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温宁对自己说话的模样,逞强地撇撇手说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快回宿舍吧……” 宿舍……对了!温宁连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十分了。 “熄灯了已经!”熄灯时间是十一点,如今早就过了!温宁尽力远眺,视线能看到的那所园区楼顶早已漆黑一片,整个理工大熄灯时间是统一的,看来确实已经熄灯了。她回头看了看思齐,他的状态也不太好,这个时候能去哪呢?她快速检查了自己身上的物品,没有带身份证,没办法去外面住酒店。“你车停在哪?带身份证了吗?”思齐努力摇晃着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在B教学楼,还挺近的……身份证没带……”温宁眉头紧皱,思来想去,除了睡车上之外别无他法。“走,我们去车里吧。”思齐像失了魂一般点了点头,努力调动十二分精神迈开步子。幸亏教学楼离这里的距离不算远,就在刚刚他们开班会的那一栋,温宁勉强把思齐的手挂在自己肩头,搀扶着他尽量往前走着。 短短300米的路程,温宁额角都走出了汗,她在思齐口袋里摸到了车钥匙,轻松解了锁,打开车门,顺势把思齐放在车的后排座位上。思齐躺在车上,身体微微蜷缩,很快就沉沉睡去。温宁又累又气,看着思齐这副酣睡模样忍不住想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原本还以为变懂事了,不料还是个幼稚的弟弟。她用手擦了擦汗,轻轻把思齐的脚往里推,终于关上车门。看来今晚,只能在车里过夜了,她坐在副驾驶上往前看,前方正好是圆圆的月亮。 好圆的月,温宁坐在原地安静观赏着,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她连忙跑到车外接电话,生怕吵醒了思齐。 是洁冉打来的。 “怎么啦,这么晚还打过来?”在一个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温宁的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宁子,”电话那头,洁冉的语气不同寻常,“我今天回来之后想了好久,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这话让温宁瞬间冷静下来,最令人恐惧的,莫过于未知。“什么事,你说。” “今晚你没去聚餐,我和思齐坐一起。”洁冉有些迟疑地说着,听语气,她似乎也不知道说这些应不应该。“我看他全程心不在焉,一直盯着微信看,”洁冉把今晚在校外聚餐的观察一五一十告诉了温宁,包括思齐看到她讯息时的反应,和回答雨晴问题时反常地喝酒。温宁听得云里雾里,她心中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事情仿佛在往越来越危险的方向发展。“而且,我还看到了他给你的微信备注,这个备注真的很不正常。” 温宁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沉默是不打断洁冉说话的礼貌,还是她不知作何应答的慌乱无措。“他给你的备注是,单独一个‘宁’字。”洁冉见温宁迟迟没有回答,“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他今晚的种种行为,都很奇怪啊……” “洁冉,”温宁的声音分外低沉,“你想表达什么?” 透过电话,洁冉感受到温宁语气的异常,她真诚地说:“温宁,你别觉得我八婆,我只是好意在提醒你,”她严肃认真地说着,“就我今晚这个局外人的视角来看,”洁冉最后一句话在这个月色下震耳欲聋。 “你弟弟,他好像喜欢你。” 这句话,把这段时间以来温宁的隐忧硬生生搬上了台面。尽管这个想法荒唐无比,可在思齐一次次冲动出格的话,过分的关心和饱含爱意的眼神中,就算是块潮到生不起火的木头,也该读出来其中的端倪。在过往无数次这种感觉燃起的时刻,温宁都努力劝自己,这都是假象,只是她开始有了这个想法,才会如此敏感。况且,她也有好几次面对思齐突然脸红心跳的瞬间,她宁愿这只是自己在“发疯”,她已尽力在压抑自己某些荒唐的倾向,拼尽全力企图把这辆逐渐偏离轨道的车拉回正道…… “温宁,你在听吗?”洁冉在那头打断了她的心乱如麻。 “在,我们等有空当面聊聊吧,”温宁有些疲惫,“我现在脑子好乱,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电话挂断后,温宁缓缓回到副驾驶上,她回头看,摊在后座上的思齐沉沉睡去,额前的刘海随着他平缓呼吸滑落到两侧,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 “温宁……”温宁猛地回头,他在睡梦中叫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办……”他声音低微地说着,咬字不清晰像是飘在空中很快散去,“怎么办,我好像还是离你很远……” 温宁眉头微蹙,看着他沉沉睡着的样子,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睡意全无。
- 20.月光背面
迎新活动结束后,按照既定的流程,社团已经在校外包下了小餐厅,所有人一起去聚餐吃宵夜,借着轻松自然的吃饭氛围拉近彼此的距离。现在活动已经结束,大部队正在陆续向校外的那家餐厅转移,只不过一行人前进的路上,时不时有社员来主动添加思齐的微信,还没走到目的地,微信里已莫名其妙多了几十号人。周围人群拥挤,在人潮的冲刷下,思齐无法挪开注意力寻找人群中的温宁,光是面对陌生的微信二维码就已应接不暇,面对这“嘀嘀嘀”不断的微信扫码声,他麻木地任由眼前一群陌生人添加自己的微信。 此时温宁正箭步奔跑着,气喘吁吁朝教学楼跑去,今晚班委约好了内部开会,和社团的迎新活动撞一起了,她一时大意忘记了。和洁冉匆匆说一声之后,她便不顾一切朝教学楼飞奔而去。到了约好的教室门口时,早已满头大汗,“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站在教室门口,她内疚地低头说道,“快进来吧。”班长陈安正在讲台上说着什么,他双手半撑在讲台边上,示意温宁进来。 根据计算机学院的规定,院内每个班级每月都必须开展班级活动,大学班级不比初高中,很多学生更多时候和社团成员呆在一起,同班同学之间感情浅薄,只能通过班级活动多增进感情。这次班委会议主要是讨论接下来十月的班级活动的,类似的会议每个月都需要开展一次,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每次开这种会都很磨人,因为班级活动的创意想来想去就那么些,已经组织过十几次这种活动了,有意思的都差不多玩过了,其他的创意很难再开发出来,因此,每次开会的夜晚,通常是几位班委集体沉默,靠着手机在网上到处搜索寻求活动灵感,无聊、绞尽脑汁,还很浪费时间。 正当温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用手机搜罗着创意时,她猛地想起来什么似的——糟了!她连忙点开微信思齐的消息,快一小时前他发来讯息:“宁姐,你在哪,我好像没看见你。”忘记告诉思齐自己不去参加聚会了,她连忙快速打字:“不好意思,思齐,我这边班里有活动,忘记告诉你了,聚餐我去不了,你跟社员们好好吃,多多认识新朋友~”消息发送出去,她稍微心安了一些。 话剧社包场的餐厅内,整体灯光幽暗迷离,浅蓝色氛围灯在灰白色的墙上扑闪扑闪,嘈杂的欧美流行乐下,社员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在一轮轮游戏和交谈中,快速熟悉了不少。洁冉坐在思齐旁边,尽管周围其他社员聊天喝酒正酣,但思齐的思绪似乎溜到了九霄云外,他全程一直紧盯着手机屏幕,每当手机屏幕亮起,他都会最快速度拿起查看,又眼含失落地放下,再点击锁屏,一整晚这个动作重复了至少十遍,洁冉都看在眼里。 今晚聊天,思齐也终于认出来洁冉就是罗江的女友,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也让人尴尬不已,他们重合的聊天话题只有罗江,但兄弟之间能聊的,在这陌生的社团氛围下聊,似乎也不太合适。旁边的田晓昭倒是热情奔放,洋溢着男大学生的开朗阳光,他今晚认识了不少社员,喝酒游戏玩下来,基本上社员们都认识全了。 坐在洁冉另一侧的是雨晴,因为是表演组的,跟编剧组的她们算不上熟。“继续继续,真心话问到了就说,不想回答就喝。”旁边社员们解释着游戏规则,尽管思齐全程参与游戏,但很幸运始终没有被提问到,像个局外人般呆坐了一整晚。“思齐这运气也太好了吧,一整晚没一次抽中的,”雨晴在旁边附和着,其他社员们继续点击按钮开启转盘。“田晓昭!”“啊怎么又是我,我秘密都快说完了都……”“来来来,谁再想一个问题来问他……” 在嘈杂的游戏声中,洁冉瞟了一眼思齐,他依旧重复着看手机的动作,但和前几次不同,这一次他像是终于收到了讯息,他眼神里的期待瞬间消散,随着手机锁屏,瞳孔里的光芒消失殆尽。透过那个屏幕,洁冉分明看到了什么。“洁冉学姐,”思齐忽然转头对自己说,“宁姐,今晚不会再来了对吧?” 洁冉呆呆看着他的双眼,温宁几分钟前也和自己发了讯息,说是他们班会议到现在还聊不出个结果,大概率没时间赶回来这里了。“应该吧,”洁冉回答道,“他们班在开会,这个会好像挺长的。”思齐点头,继续看着旁边晓昭讲真心话的窘态,随意地喝着眼前的果汁饮料。 雨晴忽然在洁冉耳边低声问道:“宁姐是谁啊?”她止不住这颗想八卦的心,洁冉也在她耳边悄悄话回答道:“就是温宁啦,她和思齐是姐弟。”姐弟?这个词在雨晴的脑子里骤然炸开,像是嘴里有一颗跳跳糖在舌尖飞速跳跃,“亲的吗?”她好奇地追问,洁冉摆了摆手,“没有血缘关系……”雨晴像是回想到了什么,她有意识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尽量装作云淡风轻地喝着眼前的可乐。文思齐和温宁,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这也太巧了……她细思极恐,但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她不敢胡说,闭口不言。 “哎呀终于到思齐了!”真心话的转盘转到思齐,“谁有问题,问个绝一点的!”周围的社员们纷纷起哄,毕竟这是一整晚都没有被提问过的一张白纸,大家都陷入思考,希望能想出一个绝世提问,恨不得把思齐的全部过往一次性扒个清清楚楚。思齐表情从容,他以前没谈过恋爱,和感情相关的经历顶多就是过往那些堆积成山的表白情书,确实没什么可扒的。“我想问思齐一个问题。”安静之中,雨晴忽然举手发话,其他人安静下来,期待着她的发问。 “你,”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眼光聚焦在雨晴和思齐身上。雨晴直勾勾看着思齐的双眼,像是一把径直朝他胸口射来的飞镖,“喜欢姐姐……”她忽然停顿,思齐稍微愣住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喉结快速闪动了一下。他猛然想起面试时自己那个临场表演,难道……不对,雨晴学姐应该不知道他和温宁的关系,这件事情目前只有洁冉知道才对。短短几秒内,他脑海里飞速设想着各种情形,企图判断出雨晴的真实意图和自己该作何反应。 “还是妹妹?”几秒后,雨晴补充上了完整的提问,其他社员纷纷叹气,“提个问题怎么还大喘气呢?”吊着大家半天,问题总算是发问完毕。思齐看着雨晴的双眼,她到底想通过这个问题知道什么,她又知道了多少……思齐心乱如麻,尽管这个问题在其他社员眼里,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喜欢年上还是年下”的问题,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一次提问的机会。 所有人期待着思齐的回答,思齐坐在原地,眼波流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两秒后,他平静地拿起眼前的酒杯,"那我喝吧。"这个反应出乎意料,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旁人疑惑不解。众目睽睽之下,思齐强忍着喝酒的不适,在其他社员的起哄声中,眉头紧锁把这杯酒一饮而尽,从来没喝过酒的他,喉咙经受这些酒的奔流涌入不适感极其强烈,呛得他连连咳嗽,旁边的晓昭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解地看着他。 游戏继续进行,社员们的关注点落到了下一个被抽中的人身上,灰暗的灯光中,雨晴定神看着思齐,他刚刚的反应绝非正常,她似乎发现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刚经历完一场头脑风暴,在那里硬是思考了两个多小时,温宁头疼地有些要裂开,她拖着双腿走出教学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10点了,想必话剧社那边的宵夜也吃得差不多了,还是回宿舍休息吧。她转向朝宿舍楼走去,"温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自己,她回头看,是陈安。"班长,有什么事吗?" "今晚辛苦你了,"陈安追上温宁,和她并排走着,"要不我请你吃宵夜吧。"此时疲惫的温宁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吃宵夜,她只想回宿舍好好休息,况且刚刚那么多个班委都在头脑风暴,唯独带她吃宵夜,这理由并不充分。"不用了,谢谢班长,我现在好累,也不饿,就想回去休息了。"陈安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温宁只能也无奈地停下脚步。 "那,"陈安看着温宁的双眼,"或者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温宁看着他,曾经那些令自己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锐彬那样的事情,她由衷不希望再经历一次。 "班长,"温宁鼓起勇气直接了当发问,"为什么最近这么频繁地约我?"月光下,她直视陈安的双眼,"你是喜欢我吗?" 陈安没想到一向内敛文静的温宁讲话会如此直接,他看着温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话剧社的宵夜活动总算结束,思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似乎时间只要一过10点,万事万物就会变得恐怖起来,就连平常鸟语花香的理工大校园,此时女生们回宿舍也非要男生们护送不可。 按照宿舍楼的位置,社内简单地分配了每个男生对应送的女生们。思齐一个人需要送四位陌生的女社员回宿舍,尽管一路上走下来聊天声不断,几个女生们叽叽喳喳谈天说地,思齐插不进嘴,只默默陪在后面走着。思齐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一片,平日里秀丽分明的景色,在灰暗的夜色下轮廓凌乱,明明只喝了一杯酒,思齐却好像有些醉了。 "思齐再见!""早点休息,拜拜。"顺利护送女生们回到她们的宿舍园区,思齐低眸看着路面一个人往回走。手机上新加了几十个人和好几个群,各类杂乱的信息时刻轰炸着:有宵夜转账的,有社团聊天的,还有刚刚送过的女社员特地发微信过来道谢的……唯独期待的那位唯一置顶的联系人,风雨不动安如山,安安静静,就像这沿途走过的风景,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幽静而美丽。这一片树特别多,传闻树林深处还有蛇出没。在头顶圆月的照耀下,思齐一个人走在路中央,脚步迟缓,像是烂醉如泥般步履沉重。 今天妈妈又发来信息,让我和温宁在这里相互照应,还让我有什么不懂的多去问姐姐,好歹她比我多经历了一年。思齐走在罕有人烟的校道上,边胡思乱想着,"明明比我还小两个月,还非要叫你姐姐,我就不……"他开始自语,"我偏不!"他叛逆地在校道上说出声来,又看了看周围,也是多此一举,你怎么可能在这里……"我从没,把你当过姐姐。"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几乎马上就要消散在这寂静的空气里。他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刚好快十五了,月亮尤其圆。倒是有点像初三那晚,她给自己讲题那天的月亮,也是这么明亮这么圆。她的一切如同这圣洁的月光,是容不下半点污染的纯白,在这月色下如同灰暗绿草间纯白的蒲公英,朦胧而脆弱。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就可以有所改变,事实上该不可能的,还是不可能。某些脆弱的纽带就如同这株月色下的蒲公英,他屏住呼吸,生怕一个轻呼气,都要整株散掉,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他的爱意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像黑暗角落里一朵绮丽绽放的罂粟,见不得光,一旦被发现只能被连根拔去,随意丢弃……
- 19.道阻且长
眼前的菜基本上都上齐了,他们安静地吃着饭,温宁明显察觉到,今天这顿饭的气氛有些诡异,平日里姐弟俩在家里和爹妈一起吃饭的时候,相互打趣调侃,家庭氛围其乐融融,难得他们单独吃饭,这氛围却像一汪暗流涌动的潭水,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温宁囫囵吞下一块牛排,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倒刚好撞上了思齐开口说话: “宁姐,”他眼神清澈,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郑重得温宁都连忙放下了刀叉,她完全无法预料思齐要说什么。“我以后,可以不叫你姐姐了吗?”他眼神直勾勾看着温宁,坚定地像是在说着某种誓词。好奇怪的请求,“为什么?”温宁直截了当提问道,难不成上了大学觉得自己成年了,要造反了? “我之前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你准考证了,”思齐的表情恢复往常的灵动,挑眉打趣道,“上面有你身份证号,结果一看,你居然还比我小2个月……”这个说法温宁闻所未闻,她惊讶地询问:“啊?你也是……”话说到一半,她转念一想,“也合理啦,我以前就是早入学的,同龄人基本都比我大一岁。”她看着思齐露出可爱的坏笑,半边脸露出深深的酒窝引子,“但是,我们都姐弟相称这么多年了,你是想要我管你叫‘哥’吗?”她表情有些苦闷,似乎在勉强自己接受一个奇怪的设定,看到温宁这副模样,思齐忍俊不禁。 “没有啦,”他表情恢复平静,略微忐忑地问道,“只是以后想直接叫你的名字,可以吗?” 温宁安静看着思齐,他们四目相对,空气安静地只听见前方铁板烧上热油滚烫吱吱作响。温宁察觉到今天的思齐似乎有些怪怪的,在她看来称谓和年龄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尊重亲人的表达,已经当了自己四年弟弟的思齐,如今不想叫自己“姐姐”了,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成年了不想认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了?当思路朝死胡同里拐弯后,温宁反倒有些懊恼,自己以前在学习上帮了思齐这么多,现在他想翻脸不认账了?想到这里,温宁冷漠地回复道:“不可以。这样没礼貌,你想都不要想。” “好吧。”思齐有些失落,继续吃着饭。道阻且长啊,他再次在心里感叹道。 无比期待的周四就要到了,下午下课后,思齐和晓昭一起来到了话剧社的专用剧场。理工大背后是清北援建的,在建校时就彰显了雄厚的财力,整个校园占比面积比其他大学城里的学校大了50%,校内依山傍水,有成片的园林式建筑,风格特立独行的设计院,看起来恢宏大气的礼堂,大得像能开草地音乐节的操场和堪称专业级别的话剧剧场。 今天是社团新成员的迎新活动,话剧社全部成员汇聚一堂,编剧组、表演组、道具组等社内成员们都来了,思齐这才意识到话剧社的庞大,即便是容量不小的剧场,此时一层前排也乌泱泱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面孔,思齐没有搜寻到她的身影,被晓昭拉着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诶,学弟。”思齐刚坐下,旁边熟悉的女生朝自己打招呼,他和晓昭看向学姐,原来是那天面试自己的学姐。面试的时候满是紧张,此时定神一看,晓昭发现学姐也是貌美如花,连忙跟着打了声招呼。“我叫杨雨晴,也是表演组的。” “雨晴学姐好。”他们异口同声说道。“思齐,和……晓昭,我没记错吧。”雨晴礼貌地微笑着,眼神里满是谦和。他们频频点头,拘谨地笑着。“思齐,你面试那会的表演好让人印象深刻啊,那个故事真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吗?”回忆本来已经结上一层蜘蛛网,却在学姐三言两语中被重新搬上台面,思齐脸颊突然泛红,不自然地回应:“呃……对,我临时瞎编的。”旁边晓昭呆呆看着他,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什么故事啊?” 一想到那个故事,雨晴的表情突然灵动了不少,眼睛也跟着闪闪发亮,抬起手正想介绍:“命题是打电话说出自己的秘密,他编了一个……” “学姐学姐这个……这个太羞耻了,”思齐罕见地生硬打断了雨晴的话,“要不咱就不说了……”雨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有些尴尬地回应道:“哦,不好意思。”晓昭可太好奇了,他趴在思齐耳边连声追问:“什么故事呀,跟我说说嘛。”思齐朝他比了“嘘”声的动作,故作神秘的缄口不言——总算是把这件事情翻篇了。 洁冉坐在温宁旁边,大一同在社团相处了一年的她们早已亲近地形影不离。温宁清楚地记得,内向安静的她在社团新人见面会的时候无所适从,从前在高中,分班到了新班级之后,其他同学都会利用“温宁大魔王”这个头衔主动和她搭讪,可如今在这个人均“大魔王”的理工大里,自己早已没有什么值得别人主动交往的理由。周遭其他同学们都外向开放,只是社团活动的第一天,他们各显神通,有的早已和学长学姐打成一片,其他三三两两的同龄人抱团取暖,自己略显落寞地走在人群的最后方,想跑上前去附和,双腿却像铅重般迈不开,况且走过场的自我介绍下来,她压根没能记住谁的名字。 “温宁,”就在此时,迎着最后一抹夕阳,在橘黄色天空闪耀下,前方人群里,有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忽然回头准确,响亮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快跟上来呀!我们一起去吃饭!”洁冉那一抹笑容,温宁这辈子都无法从心中抹去。她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兴奋地朝洁冉跑去。从那天起,洁冉成为温宁大学校园里最好的朋友。 还在等其他社团干部到齐,整个剧场乱哄哄的,各个角落自顾自聊着天,百无聊赖。洁冉和坐在旁边的温宁说:“我跟你说,有个蛮巧的事情,我之前跟我男朋友不是高中那会在医院认识的嘛,”温宁平淡地点了点头,这个偶像剧般的故事她已经听得可以倒背如流了,“那会我男朋友有一好哥们经常去医院看他,叫文思齐,”听到这里,温宁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洁冉,“我刚刚在新社员名单上看到文思齐了,貌似就是同一个人。” “医院……你男朋友该不会叫罗江吧?”温宁努力回想着几年前发生的故事,试探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洁冉从未说过男朋友的信息,她有一种即将迎来大瓜的预感。 温宁露出尴尬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爱。“呃……我告诉你两件蛮巧的事情,第一,你说的这个文思齐,他就是我弟,”短短几秒钟内,洁冉眉毛生动得像是在跳舞,“第二,思齐和罗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罗江之前还去过我们家里不少次……” “天啊……”洁冉吃惊地捂着嘴巴,敢情她们俩差点在高中就认识了,这千丝万缕的联系,愣是在相处了一年之后才说破。“想不到你男朋友,就是罗江。”温宁还在回味着刚刚戳破的巧合,洁冉也这才将温宁曾经和自己讲过的弟弟同文思齐联系上,“你这么说我更期待了,你这个弟弟可连续当了四年的级草啊,你艳福不浅……”她坏笑地用手肘蹭了温宁一下,温宁做出无奈的表情:“差不多得了,那是我弟……” 全员到齐,话剧社的迎新活动正式开始,方才乱哄哄的剧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随着上方多角度投射下来的各式灯光,剧场内灯火通明,像是一出好戏即将上演。按照正常的流程推进,先由话剧社负责老师做了简单的发言,和去年一样,在第一学期期末有面向理工大全校的话剧社汇报演出,接下来十一国庆放假后回来,各个组都要围绕这次汇报演出展开工作。随后就来到了新社员自我介绍环节,前几个上场的社员自我介绍大家还保持着礼貌与好奇心恭敬地听着,一连二十几个新社员轮番介绍下来,再有耐心的人都看得连连打盹,座位上的人们越发疲惫。 “大家好,我是表演组文思齐,来自数统学院统计学2班。”直到思齐走上台,用话筒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台下发出阵阵惊呼,清一色全是对颜值的赞叹。“天啊,你弟真的好帅啊……”洁冉第一次见到思齐,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上方打下来的白色灯光映衬在脸上,把他脸庞上的骨相走势镌刻得光影分明,甚至连眼前闪动的睫毛都在脸上留下了淡淡的倒影。他的嘴唇晶莹,随着说话一张一合,顺着清晰的下颌线往下看,突出的喉结也有规律地上下移动着。“是吗?”温宁看着洁冉一脸犯花痴的表情,看向台上的思齐,周围低声的感叹此起彼伏,似乎女演员们已经迫不及待想和他一起对戏,“这张脸,哪里还要会演戏啊,站在这里就是妥妥的男主角。” “有这么夸张吗……”温宁边端详着台上思齐的脸庞,边回应着洁冉的话。“可是,虽然你也很漂亮,可是你们俩不像啊……”在认真观察之下,洁冉得出了重要结论。温宁只能低声简单向她介绍了一番她和思齐之间稍显复杂的关系,“这么说,你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温宁默默点了点头,“现在陷入了一种更尴尬的境地,前几天我才知道,原来思齐还比我大两个月,所以他在那嚷嚷,说以后不想叫我姐了。”洁冉打量了温宁一眼,她表情些许无奈。“请大家多多指教。”台上的思齐介绍完毕,他简单鞠躬,把麦克风递给下一个介绍的人,顺着舞台边缘自然走下了舞台。 温宁回想着那天对话的场景,当时的尴尬不由自主再次涌现。她微信忽然亮起了讯息,是思齐发来的:“宁姐,听说等会结束后会有聚餐,你会在的吧,现在我没认识几个人,好尴尬。”洁冉眼角的余光早已瞄到温宁的动静,内心暗暗感叹,这个弟弟还是蛮乖巧的,一下台第一时间居然是给姐姐发微信。“好呀,我们等会可以坐一起。”她看见温宁表情平淡,在名为“思齐”的聊天框里打字回复道。 剧场另一端的观众席上,思齐看着屏幕上的讯息,甜甜地笑着。“干嘛呢这么开心?”旁边田晓昭凑近来想偷窥他的屏幕,思齐连忙捂得严严实实,“没什么啦……”
- 18.好久不见
大学生活对思齐来说充满未知,正因为一无所知,他既期待又略显惶恐,有些拘束地担心在人才辈出的理工大自己的笨拙会很快现形。 此时的他,正尽量压下内心的紧张和忐忑,他看了一眼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横幅,红布黄字显眼地呈现出“话剧社纳新活动·欢迎学弟学妹们加入”这些大字,再次强调了面试现场的紧张气氛。对面坐着话剧社的师兄师姐,旁边甚至驾着一台记录面试过程方便过后复盘的摄像机。学长学姐朝自己温和地笑着,继续提问道:“为什么想加入我们话剧社呢?” 第一次参加面试,思齐快速思考着,因为温宁在话剧社,但肯定不能这么说,“我……之前有在线下看过话剧,叫做《暗恋桃花源》,那是我第一次看,看完之后被深深吸引了,我发现话剧演员无论是台词、走位、表演各方面,似乎都要比电视剧电影演员要求更高,而这可以锻炼到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和临场反应能力,我想这对我未来,无论从事什么职业都有很大帮助。”毕竟他对表演没有任何兴趣,在说完这些违心的话后,他心虚地看向两位面试官,企图从他们的表情来猜测自己通过的可能性。 对面的学姐倒是露出满意的笑容,今年话剧社的招新已步入尾声,有演技、爱表演、甚至是有经验的同学已经尽数进社,现在最缺的就是颜值拿得出手的帅哥美女,眼前的这个学弟可太符合他们的审美了。旁边的学长则显得更沉得住气一些:“好,现在我们随机抽取一道考题,需要看一下你临场表演的能力。”说着,他熟稔地在旁边的纸箱中摸出一个纸团,思齐的心提到了喉咙口,这对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他来说,太可怕了。 “我描述一下场景,”学长看着展开的纸条念道,“你内心深处藏着一个秘密,你很在乎这个人,你觉得这件事情不应该瞒着他,于是你决定打电话告诉他这个秘密。”还在等待着更多的信息点,但学长已放下纸条,显然背景信息只有这么多了,思齐紧张不已,“给你三分钟的准备时间,等会倒计时结束你就可以开始表演了。”思齐麻木地点点头,然而内心早已慌乱地无法思考,他不仅需要在这短短三分钟内编出合理的剧情,还需要声情并茂地演绎出来,这简直难如登天。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时间正在加速流逝,越陷入紧张只会越把自己推向绝境。 “铃铃铃……”催命般的倒计时结束铃响起,思齐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他脑袋一片空白,算了就这样吧。 他用手贴在左耳假装打电话,“喂,”声音落地后面试教室更显寂静,这一通虚假的电话自然是无人应答。“其实,我想告诉你……”他硬着头皮说下去,先顺着场景说总是没错的。秘密啊,到底是什么秘密,现编还要自洽明显来不及了,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下去:“我喜欢你。”对面的学长学姐稍微定了定神,期待着思齐演下去。“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那个你第一次给我讲数学题的夜晚,可能是那天出租车上你受惊吓时的落泪,甚至是你刚来到家里的第一天,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思齐眼波流转,往日情形历历在目,温宁似乎就在眼前,“你一定觉得我疯了,但是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姐姐看过……”学长学姐睁大了双眼,这听起来是蛮刺激的剧情,想不到短短三分钟,他已经可以编出一个伪骨科的爱情故事,而且感情演绎得如此饱满。“高三这一年封闭式集训我过得很苦,但我唯一的动力,就是拼命学习,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然后把这一切告诉你……” “好了可以了。”学长轻声打断,他流露出赞赏的眼神。思齐这才从幻觉中抽身,他看着那台摄像机的光圈,神情恍惚。“面试结果我们会在这周三下午公布,到时候你留意手机短信即可。”思齐礼貌道了声谢,离开了教室。 正当在宿舍坐着,思齐收到罗江的讯息,他正常水平发挥,考进了理工大的数学系。多年的老友、暗恋的人、包括老友的女朋友,都不约而同在理工大相聚,这一切真美好啊,思齐不禁感叹道。 “诶,思齐!话剧社结果出来了!”正愣着神,室友兼同班同学田晓昭一声欢呼把他拉回现实,他兴冲冲向思齐展示手机屏幕显示的短信,“我被话剧社编剧组录取了!”思齐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机,面试通过的短信他也收到了,“我也通过了!表演组!”他们开心地击掌欢呼。真好,好像离她又靠近了一些。 在容纳着150人的大型阶梯教室里,温宁正戴着眼镜认真地做笔记,她一边抬头仔细看着老师在白板上的推演,一边把核心思路记录在课本旁边。大学的知识难度比高中翻了一倍不止,再加上身边很多同学都有少儿编程,甚至是信息竞赛的底子,在此之前从没接触过编程的温宁学起来分外吃力。上了大学后,她明显感受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前那像是开了挂一样的愉快体验不复存在,在人生这场游戏里,可能感受到自己的平庸并奋力朝前追赶才是常态吧。 终于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温宁缓了口气,让高速运转的大脑休息一下。她手机的屏幕亮起,是思齐发来的微信:“宁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他的语气像是充满期待,回想起从前那个全级100名开外,怎么努力都学不好的思齐,到现在和她一样考进了理工大,弟弟的蜕变和毅力真让人折服。“好呀。”她欣然答应,这么想来,以前高中那会每天晚上都会跟思齐一起写作业,到后来他们陆续进了集训营,转眼间过了两年,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相处过了。 “你今晚有安排吗?”正当她发着呆,坐在前面的陈安忽然转过头来问她。陈安是班长,温宁是学习委员,大学里的班委经常需要聚在一起开会策划班级活动,久而久之便熟络下来。陈安蓄着一头男生中少见的长发,他发尾齐肩,耳朵两侧的刘海是那种精心处理过的卷翘,看起来很有时尚感。这不是陈安第一次这么问她,温宁平静地问:“接下来又有什么活动吗?”一边放空收拾着桌上的笔。 “不是班委开会,”陈安骤然压低了声线,“我发现南门那边有一家店很好吃,要不要去吃宵夜?”温宁稍微愣住了一秒,这一秒内锐彬的脸庞在她脑海里浮现,虽说现在强行关联有些为时尚早,但她真不希望锐彬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呃……今晚有事,”感谢思齐几分钟前的邀约,温宁找到了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已经跟朋友约好了。”陈安悻悻转过身去。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温宁按照约定背着挎包走出校门,她和思齐约好了在校门口见,再一起出发去吃饭的地方。9月初的天气还十分炎热,从教学楼一路走到校门外,已是满头大汗,温宁一边用手背擦汗一边搜索着思齐的身影。就在人海茫茫搜寻无果时,她发现一辆熟悉的车——这不是家里的车吗?在这大热天里,这种高价位的车就明晃晃停在校门口,温宁不可置信朝前走去,才刚走到车窗边,车窗徐徐摇下,思齐探出头来抬头看着她:“宁姐,上车吧。” 后座放满了公仔和思齐的物品,温宁只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沿着学校北门一路朝外面开,一直以来只在学校附近1公里内活动的温宁,眼看着周边的环境越来越陌生,有种乡下人进城见世面的束手无措感。“爸说咱现在都在理工大,把车开来平时出行也方便一些。”思齐边开着车边解释道,他眼睛直视前方,手从容地握着方向盘,偶尔视线侧向旁边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虽然两周前爹妈过来安顿思齐入学时,他们四个才吃过一顿饭,但才两周不见,思齐身上的学生气质竟浑然消散,温宁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思齐,他穿着宽松的长款外套,内搭格子衬衫,看起来随性又清爽,她赶紧低头撇了一眼自己,纯白色长袖上衣和稚气四溢的连体牛仔裤…… “怎么了?”思齐察觉到她的细碎动作,目不斜视轻声问道。 “没什么。”温宁尴尬地回答,开始思考高中时期思齐休息日时朴素的穿搭,怎么才上大学,品味一下子提升了这么多。像是游戏里刚出新手村的菜鸟玩家,几周不见一下子带着满级装备杀出重围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车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餐厅的装潢看起来很高级,不像其他普通店面放着全天候循环叫卖的大喇叭,他家门口安安静静,只站着一个西装笔挺沉默寡言的男服务生。温宁稍显拘谨地下了车,站在门口无所适从,“他家看起来好贵,要吃这么好的吗?”她低声在思齐耳边说道。思齐站在她身边,被她忽然凑近,耳边说话时那一阵清风像是一双无形的芊芊玉指在他心口挠痒痒,右耳瞬间泛红。他没有回答,低头握着温宁的左手腕,迈步带着她走进店里。 西餐厅少不了吃牛排,刚上了两盘,思齐快速接过牛排安静地用刀叉切着,温宁坐在他旁边,对扫码看到菜单后的价格瞠目结舌,“今天我请客,咱放开了肚子吃。”思齐冲她微微一笑,边切着牛排边说。 温宁点了点头,“对了,你的好消息是什么?”她看向思齐,终于想起来今晚的正题。思齐终于切好了牛排,原本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牛排被切成了一口一个的大小,他自然地把这盘切好的牛排放到温宁前面,自己又端过那盘没处理过的放在自己前方。这体贴入微的细节让温宁愣住了,本就比寻常男生温柔的思齐,现在变得更加体贴入微了。“谢谢,”温宁忍不住打趣道,“之前高中里面你就是级草,现在上大学了还变得这么绅士,将来追你的女生估计得排到明年了。” 思齐安静听她说着,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悸动,机械性切着眼前的牛排。“我的好消息是,”一想到这个他又止不住笑意,“我也加入话剧社啦,以后我们每周四下午的社团活动日都可以见面,”温宁咀嚼着嘴里的牛排,继续听他说,“甚至我们还会演同一台戏,想想觉得挺有意思的。”思齐眼前似乎已经浮现了他们在话剧舞台上扮演男女主角的画面。 这画面如同聚成一团的彩色泡沫,猛地被风吹得烟消云散。“我……我是编剧组的,不是表演组。”温宁的话,让思齐的笑容凝固了。温宁似乎察觉到他表情的异样,顺势问道:“你是喜欢表演的吗?我以前好像,没怎么看出来。”思齐看了她一眼,回了一个笑容,云里雾里地答了一句:“还行吧。”他像是安慰自己又补充道,“那每周四社团活动日,我们总可以一起做事的吧。”温宁像是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说:“嗯嗯,每周四我们社团都会在剧场做活动,表演组一般是排练,我们编剧的话就是写剧本,不过交集还是挺多的,因为本子是我们写出来的,所以也要看看演员们有没有演出我们想要的样子。”她看了思齐,又重复了一次,“还是有交集的。”
- 17.青春的终点
在万众瞩目的校园里,温宁大魔王跌落了神坛。在右手手腕脱臼后,她很快迎来高考一模——这场堪称“高考估分风向标”的重要考试,右手完全无法书写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用左手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迹,速度慢、字丑、不习惯等一系列不适应之下,她最终只排到全级第97名。解题推演的速度变慢,各个科目的卷子还没有被写完便匆匆被收上去,她感到无奈,又挫败。 “天啊,她真的倒霉透了……”罗江坐在思齐边上,长叹了口气,曾经在十七中初中部的他,也见证过温宁大魔王的辉煌,没想到在她临近高考的最后关头,竟发生这样的意外。罗江侧过身子看向思齐,“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因为温宁的意外,思齐的生活也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满世界里全是灰蒙蒙的颜色。他低眉轻声说:“现在排名差不多稳定在30名以内了……” 这个排名让罗江大吃一惊,“哇,你现在进步也太大了!”更令罗江惊讶的是,原先一直帮思齐整理错题的姐姐现在在封闭式集训,思齐现在的进步完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这简直是坐火箭一般的飞跃。思齐神情平静,尽管进步喜人,这个排名目前处于理工大的最低分数线附近,要稳进还有一定风险。但光从自己的未来考虑,如果能考上理工大的好专业在未来就业时也会好很多,而如今这种名次,每往上升一步都越发举步维艰。 他回想起前几天在学校看年级大榜的画面,高三二模温宁排名第53名,从97到53的飞跃,是她没日没夜对左手写字的疯狂训练,这只笨拙的左手,从原来一拿笔写字就不受控地东倒西歪,到如今已经能控制写出相对端正的字,甚至在没有下划线的情况下每行字都能保持水平。虽然依旧没办法把整张卷子写完,但写字速度已然比原来快了不少。他的担心不敢说出口,原来他只需要自己努力就好了,可如今,理工大这个理想的彼岸,他们俩能否如愿到达都迷雾重重。 “叮铃铃——”随着广播站的铃声响起,“考试开始,考生开始答卷。” 全体高考生低头做题,在这高考的赛场上,埋头苦学12年只为这一刻。此时,温宁的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满世界只有笔头与白纸之间快速摩擦的声音。她凝神看着语文试卷,在刚刚发卷后她已经第一时间确认过作文题目,材料的指向型非常明确,作文立意明朗,只要作文大盘的分数稳住,语文这个科目就没有太大问题了。右手手腕的石膏已经卸下有些日子,在这么多天的复健坚持下来后,她右手已经可以逐步恢复书写,只是速度没办法那么快。 考场的她总是神情泰然,右手轻握着的笔在纸上写出漂亮的字迹,一撇一捺一笔一画,在行云流水漫笔之际,白净的答题卡逐渐被填满。看来右手恢复地还不错,温宁露出久违的笑容,这种自信的笑,通常出现在从前的她拿到考试结果之后。就在高考考场上的此时此刻,温宁清晰感受到那种驾驭一切,把握全局的掌控感正在重新建立,像灾后的废墟在持之以恒的建设下,废瓦残垣焕然一新,一座崭新的城市破土而出,迎着朝晖夕阳逐级成长,再耸入云霄。 作文写到一半,右手开始隐隐作痛。温宁感受到不妙,但现在这个时候,稳住心态比什么都重要,她左手熟练地接过笔,顺着刚刚停笔的地方,左手快速接上,两秒后,笔头继续在答卷上书写文字,只是字迹的美观度下降了不少,不知情的甚至会以为是换了个人代笔,当然,在高考前面,这些都不重要了。 “叮铃铃——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卷。” 最后一场的英语考试结束。考场外,高三生家长们人声鼎沸,纷纷翘首以盼在人群中寻找着儿女的踪影。温宁迈出教学楼,铃响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这一场拼搏了12年的梦,好像在此刻化为一缕青烟飘走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骄阳似火,晴空万里,在云层密密麻麻的天空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朵很像爸爸的云。“爸,我做到了,虽然可能有小小的遗憾,但我尽力了,就不该有后悔。”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爸爸说,她似乎看见爸爸在对自己笑着,就像那次带她去植物园玩,他笑着向她介绍路边一朵朵鲜花的品种;就像他平常在家里做完饭,略带忐忑地询问温宁味道如何,在得到肯定的答案时笑着点头;就像……眼前的天空慢慢模糊,清澈的泪顺着脸颊经过她的耳朵,最终悄无声息地躲进温宁头发里。她微笑着低头快速擦泪,继续向前走着。 经过身边这些熟悉的风景,楼下花坛边这个角落,她经常在这里背英语单词;那边心理咨询室门口,她回想起那次下暴雨她曾站在这里,帮思齐擦去掌心的笔迹;还有前面那个小卖部,有无数次她和小果一起排队买零食的快乐回忆……无意回眸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看见了锐彬也在人群中走着,在即将视线相触的时刻,她匆忙避开,回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尽管唏嘘不已,但现在高考结束,也算是可以强行终止这一切了。 “宁宁!”校门口,妈妈、文叔叔和思齐朝自己招手,温宁回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加快了步伐朝他们跑去。一个声音犹如旁白在她的世界里说:这一切,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高考后的暑假,一连又发生了许多跌宕起伏的剧情:全家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条高考出分的短信,“来了来了!语文128,数学137,英语140,物理89,化学86,生物92,总分672!”文叔叔激动地喊着,分贝越发提高,“672!好高的分数!”全家人兴奋地大喊,欢呼声似乎快要把别墅的屋顶给掀翻;提交了志愿填报之后,全家翘首以盼录取结果,面对着忙碌到崩溃的网站,一次又一次刷新,再刷新,终于查询到,“有了!”四张脸兴奋地凑近屏幕,“是理工大!软,软件工程……”文叔叔对着屏幕念出温宁的录取结果,好消息是顺利被理工大录取,坏消息是,并不是温宁心仪的人工智能专业,正当大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的时候,温宁温和地笑着:“这个结果,很好了!虽然不是人工智能,但软件工程也是理工大的王牌,和理想的差距,就留给大学四年的我来缩小吧!”她拍了拍手,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大家也替她感到高兴…… 而就在温宁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后不久,正式步入高三的思齐也进入了十七中的封闭式集训,曾经只在姐姐身上零星听闻那些可怕的高压环境,终究自己也需要去好好经历一遍,思齐也做好了准备,利用这最后一年时间,朝着目标理工大奋力冲刺。在灰暗的集训日子里,他放下了一切杂乱的念头,沉浸于学习中,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曾经姐姐给自己讲的一些学习技巧,包括如何自查知识的掌握情况、如何构建知识框架、如何最大限度利用错题,当方法真正被融会贯通后,他也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过往难啃的复杂题型得以迎刃而解,分数和排名都在稳稳当当逐步提升。 在集训期间,他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每周六晚的手机时间,只有在此时他能得到温宁的消息。听闻大一的她已然处于大学这座象牙塔之中,除了日常大学学习生活之外,她还加入了理工大的话剧社,在学校内组织了一场场演出,在台上表演的她会有多么光芒四射啊,光是听描述那璀璨的模样早已在眼前挥之不去。听说还有更巧的,罗江的女朋友洁冉去年也考上了理工大,她和温宁意外在话剧社相识,成了好朋友,思齐也算是和罗江达成一致目标,都要朝着理工大迈进了。 青春总伴随着繁重的课业,这一幅美好的画卷里,有嬉笑打闹的同窗情谊、有老师和父母的谆谆教诲、有应试压力也有成绩进步的喜悦……每个人的青春故事多少有些相似,但又因为青春里的人而略有不同。在这盛夏6月,一切都迎来句点,高考时思齐尽力发挥,落子无悔。在收到理工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四年来的期盼和愿景画上圆满的句号,虽然统计学专业不是理工大的王牌专业,但在求职时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 未来的蓝图已经徐徐展开,他迎着9月艳阳,眼神坚定朝前看,理工大学的校门就在眼前,他拉着行李箱缓缓前进,踏入这所绿水青山,风景秀丽的校园,未来大学四年的故事即将徐徐展开。耳边忽然响起某天罗江问自己的一句话:“考上理工大之后,你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思齐那时是这么回答他的:“第一,我想去探索我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之前直到最后一年我才终于学会自己迈出步伐去成长,包括去理工大,我也只是盲目在追随宁姐的步伐,未来我想自己去探索,去发现我热爱的事业,然后尽力去追求它;第二,我要好好学习。理工大汇聚了全国这么多学校的大神,我在这里微不足道,况且我学的还是难度很大的统计学……”他顿了顿,罗江歪头打趣道:“还挺有觉悟的,你现在好像真变得不一样了……第三呢?”他心领神会地笑着问。 “第三,把我的心意告诉她,”思齐看着天空中漂浮的云朵,随风轻缓移动。“无论结果如何,暗恋了快四年,我也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故事的答案了。”
- 16.绝望的深渊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同学们满怀疲惫走回教室。温宁看着桌上放着满满的练习册,平静地坐下,在高三这段压抑的岁月里,同桌穆小果给了她很多的欢笑。 “还有点时间,我帮你接点水吧。”温宁自然地拿过小果的水杯,站起身来,“谢谢这位美女!”小果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眼睛里洋溢流光,看起来活力四射。温宁回了她一个笑,看到小果的笑容,自己疲惫的心情似乎都舒缓了不少。 “滴——”趁着饮水机缓缓出水的片刻,温宁发呆放空就当是短暂的休息了,她感受着春天微风的吹拂,背后传来同学们经过的嘈杂交谈声,这真是高三复习生活中少有的平静。旁边饮水机一个熟悉的水杯轻轻放下,她无意迎上了锐彬的眼神,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温宁连忙慌乱地后退了几步,水壶里的热水已经溢出来。 锐彬帮她关上出水的按钮,微微回头看她,“你还是在用这个水壶,难得你这么专一,”顺着他的话语,温宁脑海里浮现出他们第一次互动的时候,当自己的水壶倾翻在锐彬的桌上,浸湿了一大片时那种手忙脚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们温宁大魔王,不是一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吗?”锐彬轻轻挑眉,语气里全是戏谑。温宁看着他,俨然是一副因爱生恨的样子,“锐彬,所以你现在是,得不到就要毁灭了?”回想起连续好几个月被锐彬不同程度的骚扰,温宁冷言冷语地戳穿道。锐彬冷笑了一声,按下了停止打水键,水壶里的水都已经装满了,但两人依旧站在原地。 “你讲话也是好笑,我只不过说实话,这也算毁灭?”锐彬忽然低眉瞪了一眼温宁,眉宇间满是怨气,“是你自己那些行为,在毁灭你自己!”温宁看着如今陌生的锐彬,曾经他们还能作为同桌一起自在聊天,甚至交心对话,现在走到这一步,真是令人唏嘘。温宁有些无奈,她苦笑了一声,既是在回答锐彬,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好,哪怕你现在讨厌我,起码你也算是走出来了,”她盖上水杯平静转身,“这样你也可以重新专注学业,没有影响到高考,这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锐彬怅然若失地看着温宁的背影,自己算是刚刚这段对话的胜利者,但他发现,好像自己才是真正的输家。 考虑到从晚上6点半一直持续10点,时间太漫长,十七中的晚自习在中间设有10分钟的休息时间,广播站一般也会播放歌曲,起到让同学们强行休息的作用。温宁学得有些犯困,她们宿舍对面床室友最近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经常睡到一半2点起来背英语单词,温宁睡眠浅,常常在对方打开床头灯时被晃醒,后面再入睡就有些困难,而中午午休时间早就被学校的学习安排蚕食了大半,一整天坚持到晚上10点半才能回宿舍洗澡准备睡觉,真的太困了。 广播站这首歌有些熟悉,算了,干脆去操场跑个步清醒一下。虽说是封闭式集训,但十七中的操场还是共用的,温宁形单影只走进操场,学校操场夜间没怎么开灯,只打开了围栏外那一排孤寂的小路灯,一大圈的跑道是灰暗的,稍微远一点的同学是谁完全看不见,这个场景倒是有几分浪漫。有很多其他年级的学生在操场随性漫步,看起来自在极了。温宁很羡慕他们的这份恣意,但她也深知此时的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她沿着跑道,开始快步小跑起来。 熟悉的旋律唤醒了温宁的回忆,这首歌是——六月的雨!温宁边跑边听着,她回忆起高一那会,思齐举着伞来体育器材室找自己,在瓢泼大雨中他单薄的身影坚定地朝自己走来,把雨伞侧向自己这边,殊不知他的肩膀被雨淋得湿透……真是单纯善良的弟弟啊,温宁边跑边想着,上周六手机时间,在时隔好几个月后,她终于收到了思齐给自己发的讯息:“宁姐,这次月考我全级第31名哦,总分比那次提高了106分,你看吧,我自己是可以做好的。”她看着屏幕开心地笑着,回复了一句:“思齐,你真的很棒,姐姐为你感到骄傲。” 随着跑步的节奏,温宁开始有些出汗,呼吸的节奏也变快了,她忽然发现,六月的雨这首歌不光适合在下雨天听,还适合在跑步的时候听,节奏和自己的步调莫名契合。跑步时本是自由自在放空的思绪,却总会不经意被挤进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白天锐彬那番刺耳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想: “我们温宁大魔王,不是一直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吗?”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得这么难听,虽然白天已经自我开解了,但终归还剩下一些情绪在。妈妈当时安慰自己的话在耳边回响:“这种性格的男孩子,可能在好的时候你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一旦意见不一致了,你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问题……”妈妈说得还真对,阅历丰富的大人就是不一样啊…… 温宁加快了速度,似乎这样就可以把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前方跑步的同学也有不少,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陌生同学们坚持跑步的背影像是远方的灯塔,在激励着自己要坚持下去,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了。 “砰——”跑着跑着,温宁忽然感觉到像是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右脚在惯性中已经踩中了它,她这才看见是一颗网球,在黑灯瞎火的操场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颗网球,没等她反应过来,右脚猛地一滑,早已顺着这颗球重重崴了下去,“啊——”瞬时间,她疼得叫出声来,整个人重心也随之朝右边倾倒,重重地朝地面摔去。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温宁慌忙伸直了右手想撑住自己的身体,避免这失控的下坠,可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几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她的右手腕结结实实地砸在塑胶跑道上,手心的肉在摩擦的瞬间撕裂般疼痛,但紧接着,在这闷声撞击之后,她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清晰断裂声—— “啪。”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姗姗来迟席卷而来,从她的右手腕处向身体四处发散,快要把温宁吞没其中。温宁疼得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敢想象是哪里受伤了,只是跌坐在黑暗的操场上,用尚能自控的左手确认伤情,黑暗中崴了的脚、擦伤的各处皮肤,她实在难以看清,但就在左手拂过那疼得锥心刺骨的右手腕时,她在本该流畅平整的关节处明显摸到了异常突兀的骨节,就像是这根骨头随时可以直接抽出来一般突兀。豆大的汗珠,连同眼眶里的泪在脸上肆意流淌,身体各处刺骨的疼痛侵蚀着她的身体,那黑暗中隐隐约约的绝望感快要把温宁拉进一个巨大的深渊中,她只能无尽坠落,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张老师,这么晚您怎么打来了?”晚上快10点了,坐在沙发上和文煜庭聊闲天的宁珊忽然接到了温宁班主任张老师的电话,这个时间点老师打电话过来,太奇怪了,向来沉稳的文煜庭都连忙放下手头的书,看向宁珊。远处,思齐一个人在书桌那边写着作业,这一通不寻常的电话,打断了他的专注,他放下手头的笔,坐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啊,什么!”宁珊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文煜庭察觉不妙,连忙也站起身来,“好,谢谢老师,您辛苦了,温宁在哪个医院,我们现在赶过去!”听见医院这个词,思齐彻底坐不住了,他神色紧张地跑过来,呆呆看着宁珊手上的电话,旁边的文煜庭也紧张不已。 宁珊挂断了电话,她的眉头紧皱,紧张地回头朝文煜庭说:“温宁摔倒了,右手手腕脱臼了!现在在第二人民医院……”文煜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思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的脑袋里像是有一口巨钟,忽然被重重敲响,一阵响彻云霄,几乎要天崩地裂的轰鸣声让他的脑子快要疼得炸开来。“右手!右手就是用来写字的,离高考还不到一百天,这可怎么办呀!”宁珊急得要哭出声来,文煜庭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急别急,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情况。”他快速回头收拾需要随身带的物品,边对思齐说:“思齐,你先睡,我和妈妈去……” “我也要一起去!”思齐硬生生打算了文煜庭的话,他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抖,“我跟你们一起去。” 病床上坐着的温宁,此时像一朵失了颜色的花,在干枯的土壤中濒死般凋零。 思齐没想到时隔数月后见到她,竟是这样的场景下。文煜庭和宁珊在病床边忙碌,给温宁递上汤汤水水,帮她调整病床的倾斜角度。温宁看见家人时,再一次忍不住哭出来,“宁宁,我们来了。”宁珊心疼地坐在温宁床边抱住她,轻拍温宁的后背,她知道,此时再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思齐站在一旁看着她,他的心像是同时被一千根银针深深刺入般疼痛,他眼眶随着温宁的流泪而发红,眼泪快速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他快速抹去自己的眼泪,怕温宁看见了之后更难过。 “我好像,彻底完了。”眼泪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温宁缓缓吐出这句痛彻心扉的话,“右手手腕脱臼,刚刚医生说要恢复到能正常写字,起码要三个月时间,”她崩溃地带着哭腔说,“可是我没有三个月了,前面一直成绩好有什么用,一直被别人叫大魔王有什么用,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手没办法写字,我拿什么去考试,我读这么多年书全白费了……”宁珊心疼地帮温宁擦泪,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宁宁,我们懂,我们都明白。咱先不要想那么远,我刚刚问过医生了,他说积极复健,在高考前恢复到正常水平完全来得及的!咱不要往坏处想……” 文煜庭和思齐站在旁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希望可以对温宁的难过有所宽慰。只能怪命运造化弄人,有时连续六年的成绩斐然,敌不过最后关键时刻的无波无澜,这个盛夏六月,在此刻似乎早已埋下失落的土壤,它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看不见未来……
- 15.休眠火山
思齐仍然不知道那天温宁为何哭得那么撕心裂肺,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从那天之后,温宁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 “宁宁,加油哦!平时学习之余多注意休息,不用太大压力啊。”宁珊一连叮嘱了一路,高二暑假8月即是高三集训的开始,温宁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迎接十七中的封闭式集训了。即将住进高三集训宿舍楼,在鬼楼里度过这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一家人帮忙提着大包小包,把温宁送到了宿舍楼楼下,宁珊一路反复叮嘱,文叔叔则静静地看着,坚定而沉静。思齐尽量帮温宁提着包,在这段时间温宁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按照集训的规则,除非有重大的特殊情况和春节过年,其余时候高考生都不可以回家来打断沉浸式的学习状态。思齐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能见到她会是什么时候,他只能克制着内心的暗涌,平静如水地尽可能再多帮助她一点。 “你们都回去吧,”温宁懂事地看着家人,“不用担心我,学习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第一次需要和家人分开这么久,她的不舍难以隐藏。“思齐,”温宁忽然叫住他的名字,“我以后没办法帮你整理错题了,后面的学习你要自己加油啊。”文叔叔拍了拍思齐的肩膀,“放心吧宁宁,思齐的学习你已经帮了太多了,这小子,”他看向思齐,“本来就应该靠自己努力的。”思齐认真地点点头,“宁姐,你好好准备高考,等将来你上大学了,我们理工大见。” 思齐轻声说下这句掷地有声的约定,这个埋藏在思齐心中有一段时日的梦想第一次被说出口,文煜庭和宁珊都有些吓到了,毕竟思齐一直是个没什么目标感的孩子,况且他目前的分数离985还有不小的距离。温宁看着思齐神情坚定,虽然她内心想回答:“不要因为我想考理工大,而决定你的梦想,我希望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但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思齐如果真的能考上理工大,那也算是极大的跃升,是个好事。她笑着对他说:“好,我们都加油。”那个阳光下,微微出汗却衬得脸颊闪闪发光的笑容,铭刻在思齐的青春岁月里,久久挥之不去。 封闭式集训的日子很苦,高三物理1班汇聚了全校理科顶尖的学生,包揽了全级前40名,哪怕温宁的成绩依旧稳定在全级前5名,周边刷题、熬夜学习、早起背单词的氛围仍然让她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再加上和同桌的相处十分尴尬,那天发的讯息锐彬没有回复,但从他后续的表现来看,他似乎还没有死心,有时故意拿走温宁的课本,制造对话的机会;有时又假装不经意触碰她的左手,她只好冷不丁缩回自己写字的动作……她的注意力时常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分散,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张老师,”某天下课后,温宁一个人主动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她看了看周围,确实此时没有其他班上的同学,“能麻烦您给我换个座位吗?”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请求,她怕再这样下去,她的成绩要继续下滑。正在批试卷的张老师一脸严肃,抬起头来看着温宁,在他眼里向来乖巧懂事、成绩优异的温宁很少提出这样的要求:“怎么了吗?” 温宁早已编好了借口,身不由己地撒谎道:“我,我最近有点看不清屏幕,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了,想往前面坐一下。”张老师思考着,似乎正在脑海中还原教室的原貌:“近视的话得配眼镜啊,往前面坐也不是长久之计。”温宁乖巧地附和着:“是,我一直以来视力都算不错的,也没有近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三上来压力太大了,没睡好导致的,所以我也想先往前坐观察看看……”她见张老师有些迟疑,又补充道,“如果我后面还是看不见,我一定先回家里配眼镜的。” “好,”张老师眉头微皱边思考边说,“座位这种事情,尽量换了就不调整了,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干扰你们的外界因素一定是越少越好,”温宁微微低头,认真地听着,“那我给你调前面两排,跟……小果一起坐,可以吧?” “可以,谢谢老师。”温宁感激地微微鞠了一躬,“那你也跟锐彬说一下情况,如果他或者赵杰、小果有什么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张老师补充道。温宁简单再次道谢,连忙回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这是温宁封闭式集训的第4个月,尽管思齐尽力让自己沉浸于密密麻麻的高二理科公式中,他依旧止不住对温宁的思念。这种思念就像一座休眠中的火山,在平时平淡如水的校园生活里安静沉寂,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甚至稍远的周边花草已经开始冒出绿芽,却在某天下雨广播站播放那首《六月的雨》时悄然苏醒,在翻开过往练习册看到她曾经给自己写的错题标注时发出轰鸣,在食堂排队看见某个像极了她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却发现认错人时骤然喷发岩浆,霎时间,名为思念的熔岩炽烈地快要把这片死寂的大地都熔化,思齐似乎也快要被吞没其中。 这次上学期期中考试,思齐的成绩下滑了不少,全级第97名,别说理工大,就连211都够不上。 晚上一个人写完作业,外面空荡荡的大书桌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温差很大的11月总会在孤寂的夜里吹来一股刺入心底的寒风,让人猝不及防。“爸妈,我先回房睡觉了。”简单打了声招呼,思齐关上房门,准备睡觉。这段时间他连心情日记都不想写了,一开始还愿意尽情对日记诉说自己的思念,到后来,他思念的语言已经重复了太多遍,表达变得有些匮乏,而且越写只会让自己更加抓心挠肝地难受,干脆就不自我折磨了。 他上了高二之后,培养了一个新爱好——每周六晚上看微信。除了置顶一家四口的家庭群之外,温宁的个人微信是他唯一置顶的联系人,根据高三封闭式集训的规定,高三生只能在每周六晚上有拿回手机的15分钟时间。他点开和温宁的微信聊天界面,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两周前:“宁姐,今天在食堂看到了一个人,好像你啊哈哈哈。”这样故作轻松的语气,也算是比较符合姐姐心目中的自己吧,不过温宁并没有回复,因为她连续两周主动放弃了这宝贵的手机时间,这条消息根本没有被看到。 他点开温宁的头像,她的头像从添加到现在就没见她换过,是一颗柠檬的特写,一颗黄中带橘的柠檬连着它翠绿的枝叶,看起来像是在阳光下耀眼地闪着光芒。她的昵称也很一致,就叫lemon。而思齐给她的备注,只有单独一个“宁”字。 正当他看着屏幕发呆,期待着自己的消息被回复时,屏幕突然被来电占满,上面单独只有一个“宁”字—— 温宁给自己打电话了!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像是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连忙接通了电话。“喂,是宁姐吗?”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回过神来,甚至空气中可以闻到她连带在身上那股淡淡的桂花柚子香薰的味道。“宁姐,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思齐。”电话那头,温宁的声音显得有些严肃,这份严肃,让思齐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些思念的话,一下子噎回肚子里。“我刚刚跟妈妈打过电话了,她说你最近退步很严重啊……”思齐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也许是手机剩余的使用时间不长,温宁的话也显得有些急切:“你原来已经稳在40名了,现在退到97,你还记得我要集训那会你跟我怎么说的吗?上理工大不是喊口号,你知道你现在跟理工大差了多少分吗?”宁姐的话语在手机那头振聋发聩,思齐自责地听着,他确实无言以对。“我看你前面在微信每天晚上都给我发信息,这里面有些时候是晚自习的时间,谁教你学习的时候玩手机的?” “对不起……”思齐语气沉重,“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跟你说,你以后发信息给我我都不回复了,等你总分再提高100分再说!”温宁在电话那头严厉地说道,思齐依稀听见那头宿管阿姨的催促声:“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把握好时间啊。”温宁的语气平缓了一些:“思齐,我真的很希望你的成绩可以提上来,我也不想看到我之前在你身上倾注的那些心血白费,我就说这么多了,你真的应该好好努力才行……” 没等思齐回答一句,电话被匆匆挂断。思齐还没有从这些话中回过神来,手机屏幕已经进入休眠。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现在这样意志消沉地思念,并不能让我和她的距离变得更近。他回想起几个月前他和罗江碰面时,那份让自己心潮澎湃的承诺:“等我也考上了理工大,我想试试,把我的真心告诉她。”一向嘻嘻哈哈的罗江也认真地看着他:“兄弟,这一次我支持你。” 如果考不上理工大,一切都是白费,温宁也一定不会喜欢上一个过分依赖自己的弟弟,不成熟、没有成长、实力差距悬殊、只能依偎在别人的呵护之下,如果我再摆脱不了这些标签,那我根本没有资格去争取温宁的喜欢。他在这一通电话后终于痛彻心扉地领悟了。 宿舍走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此时宿管阿姨正在远处一个个重新收回手机,每周的这个时候都漫天怨气,哀号遍野。我刚刚的语气好像说重了,挂断电话后的温宁后悔地回想,思齐的语气那么平和,能感受到他真的很想念自己,她看着微信聊天框上,思齐每天晚上给自己发的讯息: 宁姐,你那里可以听见吗?今天广播站居然又放了《六月的雨》! 宁姐,期中考分数出来了,这次没有考好,生物涂错了答题卡,数学粗心算错了很多答案,还看错了条件……但我保证这个真不是我的正常水准,我下次月考一定可以上来的 宁姐,我感觉今年这次校运会比去年冷清了好多,忽然想起来你去年光着脚跑步来看我比赛,后面还中暑发烧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好感动啊 宁姐,今天在食堂看到了一个人,好像你啊哈哈哈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思齐轻柔却让人印象深刻的话,“别玩手机了,时间到了!”宿管阿姨的声音越来越近,温宁匆匆在屏幕上打字:“思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我也很想你……”手指停留在这里,她忽然有些迟疑,又连按了5次删除,“对不起,我刚刚的话说重了,我只是希望……”她慌乱抬头看宿管阿姨走到了哪里,又低头看着屏幕,此时周围所有女生都争分夺秒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还是不妥,她又长按删除,屏幕上的字清空归零。她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打字道:“思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好,我也很想你,我们一起加油!” 不想再思考了,她快速按下发送键,宿管阿姨端着回收用的塑料篮子差不多也走到了附近。温宁不假思索地把手机投入篮中,干脆利落转身进了黑暗的宿舍里……
- 14.刺骨锥心
“所以你觉得,我们做了一年的同桌,到头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们依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对吗?” 哪怕已经回到家里,温宁的脑海里仍旧无限重播着锐彬上午说过的那些话,尽管以前也有过拒绝别人示好的经历,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家里的其他人像平时一样准备着晚餐,其乐融融,温宁只能强压着自己复杂的情绪,站在餐桌边摆着碗筷,把刚煮好的汤盛进碗里。幸好,目前其他人都没有察觉自己的异样。 饭桌上,妈妈像平时一样,眉飞色舞讲着今天遇到的新鲜事,文叔叔和思齐安静地听着。“我下次是绝对不会看那些菜谱了,你看,本来想试点新菜式,结果这好好的食材给整的……”文叔叔眼角带笑地宽慰道:“没事啦,就是味道怪了点,我们吃表面这些,下面浸在汤汁里的,我们不吃就行了。”思齐边听着,边看向温宁一眼,又快速低头吃饭。 此时他们的对话温宁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早已有无数个声音在打架,像是一场战争在颅内激烈交火,哪里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听锐彬的语气,他觉得我们这一年的同桌相处,太过亲密让他产生误会了?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产生了误会?又或者我其实是喜欢锐彬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吗,还是我一开始喜欢,现在又变卦了呢……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来回闪现,温宁要被折磨疯了,她无意识地吃着饭,就连刚刚妈妈说照着食谱做出来的怪味菜,她也面无表情地吃了好几口——看着温宁朝着那盘菜默默夹了许多次,其他人纷纷看向她。 “宁宁,你怎么了?”眼前女儿呆滞的反应,宁珊被吓到了。文叔叔和思齐看向温宁,她的样子很不寻常。在内心混乱无比的此刻,旁人一句关心的话语让人防不胜防,温宁一整天积压的所有情绪,就在妈妈这一句简单的询问中彻底爆发,蓄势已久冲破苦苦支撑的堤坝,四处汹涌奔流。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安静地流淌,滴在自己拿着饭碗的手上,滴在餐桌上。在她最后的一丝自控下,她只静谧地流着泪,没有说任何话。饭桌上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样的温宁太不寻常了。思齐放下碗筷,心头一紧,问道:“宁姐,你怎么了?”文叔叔也停下手头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 温宁用纸巾快速把眼泪擦干,努力压住声音的哽咽,“没事,大家吃饭吧。”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匆忙放下碗筷,“你们吃,我吃饱了。”她狼狈地跑进房间,快速关上房门,房间里很快传出低声的啜泣。思齐看着温宁的背影,不由自主想跟过去问问她,但此时爹妈都坐在这里,他强压住自己的冲动,杵在原地。妈妈担忧地嘀咕:“她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文叔叔眉头微蹙,但眼神坚定地说:“孩子有个喜怒哀乐都是正常的,我相信,咱们宁宁这么懂事,她可以处理好自己的问题的。”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在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状态下,温宁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泪痕已经干了。今天体育课回教室后,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尴尬,这个温暖如小窝一般的座位竟是如此如坐针毡。接下来一整天五节课里,她再也没有主动和锐彬说过一句话,锐彬也保持沉默,他们像是回到了开学第一天,但这情形远比他们互不相识要更加让人难堪。 “砰砰——”,轻盈的敲门声传来,妈妈自然地走进房间并关上门。温宁知道,妈妈总是想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的,但她根本来不及编纂故事,以给刚刚自己的失态一个合理的理由。“宁宁,你能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吗?我们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还是挺担心你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你可以告诉我们……” “妈,”温宁眼神清澈,诚恳地说,“我觉得我很坏,我好像做错了什么。”宁珊关切地看着她,听她说下去,“有个男生,”她语气放缓,这是她第一次向长辈吐露心事,她也不知道这样直接说出来是不是对的。“他是我同桌。他……已经跟我做了一年的同桌了。” “锐彬对吧。”听到这个名字从妈妈嘴里蹦出来,温宁吓了一跳。宁珊表情平静地说:“妈妈知道他,上学期期中后开了家长会,我跟他妈妈坐一起。”没等温宁揭晓答案,宁珊早已浮想联翩,该不会他们俩谈恋爱,我女儿让人给欺负了吧……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想法,尽量表现如常。“他,他今天算是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听到这里。宁珊松了口气,“你不喜欢他那就拒绝,这不很好吗,有什么好难过的,傻孩子。”她轻抚温宁的头,又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 “我,”温宁忍不住哽咽,“我很珍惜他这个同桌,因为他之前告诉我他以前受过创伤,我有用心地对他好,因为我希望他在这个新班级里能感受到温暖,但是在他看来,好像是我招惹了他,让他喜欢上我了,我现在又不喜欢他了……哎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温宁心乱如麻,双手无力地垂落。 宁珊轻轻拍了拍温宁的后背,认真地说:“那你想一下,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这话让温宁瞳孔震动,她本以为在大人的世界里,这个年龄根本不该有这些东西,可妈妈却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带着她直面这些问题。她顺着妈妈的引导,开始思考:“感觉,不是一路人吧。”她翻找着回忆里和锐彬相处的片段,“在我校运会那会,穿的礼服不舒服,鞋子也不合脚,但是他觉得那是好看的,可我并不喜欢那种好看,可能是我有点自私吧,我觉得自己舒服,比取悦别人更重要。”宁珊安静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回想,继续说下去,“可能潜意识里,从那时候起,就觉得跟他有些观念不一致。而且,他后来经常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越这样,我就越不喜欢他,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回避型依恋'?我很难受的点就在于,他好像是因为我对他好才喜欢了我,但我却拒绝了他,好像我玩弄他一样。” 宁珊顺心一笑,她握住温宁的手,一股温热的暖流涌进温宁心里,“宁宁,善良的人不应该内耗自己。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只对他好?” “不是,当然不是!”温宁着急地解释道,“我一直在尽力对所有的人好,李娟被人笑家里穷,但是我从来没有跟风去笑她;刘诗然那次腿受伤值日不方便,我也跟她一起扫地;其他同学有什么不会的题目都是来问我,我也一道道给他们讲……实在不行,你就看看思齐,我给他做了快两年的错题本,我相信普通人家的亲姐姐可能都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宁珊见温宁急得快哭出声来,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我相信我相信,我们宁宁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温宁眼角还噙着泪,呆呆看着母亲的双眼,“我要告诉你,你没有必要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我们不用讨好别人,你也不用对锐彬感到抱歉,只要我们确定自己做的是对的,无愧于心,接下来跟随自己的内心走就是了。” 妈妈的话让温宁感到治愈,正在他们交谈之际,温宁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正是锐彬。妈妈眼光的余光看到了屏幕,她默默看着温宁。温宁根本不想回应,尤其还当着妈妈的面,她连忙拒接了电话,“妈,我先跟他解释一下。”匆忙点开微信,想着和锐彬说明现在不方便听电话的状况。微信才刚刚打开,满屏又被锐彬第二次打来的电话占满,温宁尴尬地挂断电话,连忙加快了点击的速度,还在微信联系人里搜索着锐彬的名字,第三通电话又占满了整个屏幕,满满当当,没有余留任何呼吸的空间,温宁的点击被这一通通电话无奈打断,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算了宁宁。”宁珊都看不下去了,“这个男孩,性子太急了。”温宁无奈地放下手机,她不知道,此时自己连续挂断电话的动作,在锐彬那里会被理解成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依旧是满屏的来电显示,上面写着大大的“锐彬”二字。“这种性格的男孩子,可能在好的时候你看不出他有什么毛病,一旦意见不一致了,你这时候才能发现他的问题:急性子、偏执、不理智……”温宁愣神听着,她想象中的锐彬似乎没有妈妈说的这么不堪,但,这也不重要了。她回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来电显示终于停止了,上面显示有9通未接来电,最上方还有几条微信消息。还是把事情交给孩子自己处理吧,宁珊长舒了口气,朝温宁微微一笑:“妈妈相信你能做好的。” 看着宁珊离开房间的背影,温宁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还是有些担心锐彬是真的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连忙拿起微信,上面是锐彬发来的几条讯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决定以后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吗? 我已经变得让你讨厌了吗? 温宁努力抚平自己揪成一团的心,如果站在锐彬的角度,喜欢的人对他如此冷漠,他此时一定难受极了。温宁郑重地隔着屏幕,打下了这段话: 对不起锐彬,刚刚我不方便听电话。今天体育课上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之后,我也认真思考了很久。如果我以前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说实话,如果你知道我以前从没有和男生做过同桌,习惯了和女生做同桌的那种亲昵,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坐在你旁边的我会那么茫然无措。但是,当你那天在商场里敞开心扉,主动告诉我你以前不开心的过往,我很荣幸你愿意分享这些给我。但如果是喜欢,我只能很遗憾地把这份喜欢退还给你了。一来,过往我们相处的日子是很美好,但我从不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才对你好,很抱歉让你有所误会;二来,我目前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因此也从没有想着要去喜欢上谁,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现阶段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考上我目标的学校和专业,早点赚钱从家里独立出来,这是我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办法。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这次拒绝,我们可以继续成为很好的朋友……总之,我感到很抱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她郑重地按下了发送键,静静看着屏幕慢慢变暗,上面映出了淡淡的月光。
- 13.我的答案
走在行道树茂盛的街道上,共同外出的文煜庭和宁珊挽着手漫步,恬淡惬意。虽说文氏集团声名赫赫,但这已经离开了桐阳市,再加上这附近人流相对较少,暂时没有人发现这是文氏集团的创始人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他们俩就这样自然地边走边聊天。 “直接叫‘温宁’的名字?”听了宁珊的话,文煜庭一脸不可思议。思齐向来礼貌懂事,在梦里直接喊出姐姐的名字,这不禁让人好奇他到底梦见了什么。宁珊似笑非笑,接话道:“是啊,确实是很奇怪的事情,”她神情认真地分析着,“无论梦见了什么,该叫的都是姐姐,怎么会直接喊她的名字呢?” 文煜庭云淡风轻地微笑,看起来并没有太把这当一回事:“兴许是梦见在吵架什么的,人一生气,可能就会直呼其名。”宁珊回想:“可他的表情,也不像是生气,”她看向文煜庭做出强调,“而且啊,他醒来的时候脸特别红!”文煜庭突然停下脚步,这让宁珊稍微愣了一下。他微微视线下移,看着宁珊:“那依你所见,你有什么想法?”他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嘴角含笑似乎在期待答案,但剑锋般冷峻的眉宇却又让人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再考虑如何回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宁珊又强调了一番,表情尴尬地说,“有没有可能,他喜欢温宁?” 文煜庭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如何作答,但神情倒是比刚刚轻松一些,在他看来,这个猜想,着实是有些胡扯了,且不说喜欢上自己的姐姐有多奇怪,单凭做梦后喊出她的名字,这又能代表什么呢?“哎哟,思齐哪怕梦见了什么,这对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不见得就代表他喜欢温宁。” 宁珊撇了撇嘴,在面对爱人的时候,她的反应倒像是个天真可人的女友。她话锋一转,“我们且抛开这个梦啊,如果他真喜欢,那怎么办?”文煜庭切换回思考问题的表情,但没过多久,自己都觉得可笑:“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可能性极低的假设,自己编一个问题把自己困住呢?” 这话让宁珊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当人问出一个试探性问题的时候,很多情况下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希望对方的答案和自己一致,由此对自己的想法做二次肯定。不过老公说得也对,去思考思齐和温宁在一起了会怎么样,确实是自寻烦恼,要他们俩同时往这个奇怪,甚至可以说是乱伦的方向去想,并且喜欢上对方,可能性远比他们各自在外面的世界谈恋爱的可能性低得多。“你说得是。”宁珊打趣道,“不愧是我们文老板,就是思虑周到吼。” 文煜庭温暖地笑着,靠近宁珊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我们宁夫人也不赖啦……” 两人笑着,继续朝前漫步。 高二这一年,温宁和思齐在各自的班级里发生了很多故事。 温宁依旧稳稳当当驻扎在年级大榜的前三名,在日常校园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她也和班里不太熟的同学们有了更深入的接触,平时可以嬉笑玩乐聊上几句,但她也无比珍惜着自己独处的时间,安静地看书学习,似乎离梦想越来越近;内敛的锐彬在和温宁的日常相处中慢慢打开心扉,重新拥抱那个真实的自己,大胆张开双手告别那些羞愧的过去,他才发现,其实过去的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有些自己无比在意的事情,在他人看来只是过眼云烟,除了温柔沉静的同桌之外,他也收获了不少朋友;而高一1班的思齐,仍然少不了收到暗送秋波的情书,在没有罗江的日子里,他也慢慢找到了新的厕所搭子,不过,他心中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今还是只有罗江知道。听说罗江的跟腱断裂恢复地很好,在积极复健之后他回到了学校继续自己的学霸之旅,功课没有半点落下,甚至自学的内容比班上的进度还要再快一点。 “你是真的厉害啊……”迎面吹来的微风在思齐脸上轻柔地抚摸着,在某个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的周末里,罗江和思齐约在桐阳公园玩,他们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湖面游荡的鸭群。“之前我还担心影响你学习,现在看真是多虑了。” 罗江笑着,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兄弟我,要跟你分享个消息。”他歪头看向思齐,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上一次他以这种表情说话之后,思齐就得知了罗江签约二中重点班的消息。“不是吧,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已经保送清华北大了吧?” “哪有!”罗江轻轻给了思齐一肘击,“我又不走竞赛。”思齐面无表情看着他,等着看他嘴里要吐出什么消息来。只见罗江神情些许羞涩,忽然低声在思齐耳边说:“我和洁冉在一起了。” “啊?”思齐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洁冉,谁啊?”罗江这种钢铁直男居然谈恋爱了,这完全超出了思齐的认识。 “就是我之前在医院,隔壁床师大附中那个女生。”罗江朝思齐翻了个标准的白眼,解释道。 思齐努力调动回忆,这才稍微有些印象,这就是罗江会喜欢的类型吗?罗江见他半天不吱声,自己早已忍不住要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开始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据说就是罗江在医院那段时间,洁冉在隔壁床陪她爸爸,两个人莫名多了很多接触的时间,平时经常聊天,久而久之也聊到了一些触及内心的话题,再加上偶尔几次洁冉陪罗江去做复健,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他们的感情就迅速升温,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触及内心的话题,跟女孩子倒是很能聊吼,也不见你跟我聊。”思齐单挑眉,说的话里泛着一股酸味。罗江摇头晃脑地打趣道:“跟你这种搞乱伦的没什么好聊的。”他说完连忙站起身来,有意识后退了几步。他的反应没错,话音一落,思齐骤然站起身来恨不得冲罗江抡上一拳,“成天乱说话,揍你一顿你就老实了!”虽然语气凶狠,但表情里全是稀松平常的惬意笑容,“你追得上我再说!”罗江在前面奋力奔跑着,已经完全看不住受过伤的模样,思齐在后头挥着手追赶,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锐彬看着温宁,熟络地问道:“这个周末看电影吗?” 温宁有些回避锐彬的眼神,她感觉锐彬对自己越来越奇怪了。从上学期校运会一起当领队之后,他和自己的关系确实亲近了不少,但这种亲近已经从原来的熟悉,发展到现在逐渐越界的状态,以前只是在座位上自然地聊天,但从下学期起锐彬开始时不时找温宁线上聊天,偶尔打电话,再到最近频繁问她一起出去玩,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关系很好的一般同学,更何况这是异性。 此时正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在偏远的树荫下,周围没有其他人。温宁看着锐彬,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拒绝。 曾经的自己确实对锐彬有些许好感,当他突如其来地靠近时,自己无法控制的面红耳赤,说话从未有过的结巴,这些骗不了人。但又仿佛在某一刻,她对锐彬的好感逐步褪去,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像锐彬这样相貌姣好,成绩优异,性格也不错的男生,的确挺少见的。温宁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得了一种“喜欢的人一旦喜欢上自己就不喜欢他了”的病。 “呃……不了吧,我想在家好好写作业,还有很多没写完。”她回避锐彬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地面上斑驳的树影。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拒绝自己了,锐彬想不明白,好不容易撇开过往的阴霾,踏出这一步,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你,”他鼓起勇气,问道,“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这一句话一出,温宁有些惊慌地看向四周,确保没有爱八卦的同学在周围。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想到锐彬竟然如此直接。她看向锐彬,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要慌乱。“我大概知道吧。”她尴尬地无意识吞咽,又压低视线看向别处,“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还是必须要以学业为重的。” 既然已经说出口,锐彬倒像是完全豁出去了一般,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可以啊,我可以理解,”他眼神炽烈,始终直视温宁的双眼,“但,等到高考后,你就会选择我吗?”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像是一道酥酥麻麻的闪电击穿了温宁的心,她一再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不可以有任何神志不清,胡乱下决定的时候。高考后,要和锐彬在一起吗?可能高二上学期的她面对这个问题,会带着羞赧,在纠结一番之后给锐彬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当初那种懵懂的想法,锐彬哪里不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真的只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就觉得厌弃了?温宁,你真该死啊…… 就在内心挣扎不知道如何开口之际,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起,“哔哔——”是体育老师的哨声,这个声音简直救温宁于水火,“先去集合吧,要下课了。”温宁刚想站起身,逃离这个修罗场,却被锐彬控住双肩,他双手握住自己的肩膀,“我想知道答案,你先把话说完。” “你!”温宁又气又急,她望着远处班级的队伍逐渐集齐,从未有某一刻像现在这么着急,这不仅打破了纪律,如果在清点人数后发现单单少了他们俩,事情更会变得极其尴尬。“你非要这样吗,我现在给不了你答案!”温宁着急得连说话的分贝都提高了些。远处传来老师的声音,但隔得太远,完全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大概是在找他们吧……“为什么给不了?喜欢和不喜欢不就只是一句话吗,只要你给我肯定的答案,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高考结束。”此时的锐彬也挣脱了平常遵规守纪的模样,他双手用力按在温宁的肩头,直视着温宁的双眼。温宁的双肩被抓得有些发麻,她被眼前锐彬步步紧逼的模样吓到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锐彬,”远处依稀可见,他们班已经下课解散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路回教室,离他们俩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既然已经下课,这个局面无法挽回,那就干脆趁着下课,把话说明白吧。温宁轻轻推开他的双手,直视他的眼眸,“正如你所说,喜欢和不喜欢,只是一句话,如果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案,此时的我不应该有丝毫的犹豫,但你看我现在还需要思考,这答案,还不够清楚吗?”锐彬怔在原地,这句话无疑已经关上了他希望的门。他脑海里闪过他们作为同桌日常相处的画面,关系亲密,融洽欢乐,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下课铃声敲响,他们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坐在原地。“所以你觉得,我们做了一年的同桌,到头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们依然只是普通的朋友,对吗?”锐彬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句话让温宁的内心陷入更深的自责,像是自己刻意撩拨了锐彬一整年,此时却云淡风轻全身而退一样。但她也清楚,自己一直以来只是对身边的任何人保有善意,仅此而已。“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就算是吧。”温宁不想再纠缠下去,起码离开这种独处的环境,会相对好一些。她连忙站起身来,转身朝教室跑去。
- 12.梦境破碎
如果我袒露心迹,你会怎么做? 泛着蓝紫色灯光的房内,到处弥漫着一股桂花柚子香薰的清香,这是哪?思齐环视了四周,这是温宁的房间,眼前的情形和上次给温宁递浴巾那会有些相似。房里没有人,思齐缓缓在房里走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温宁房间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除了常见的学科练习册之外,还有心理学入门,社会科学,甚至还能看见一两本人工智能相关的科普书籍。 顺着行走的方向,他打开旁边的落地衣柜,衣柜里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着某种不知名花朵的香味,这也很像温宁自己身上的味道,每次不经意靠近,那似有若无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深吸气。“思齐,你在干嘛?”温宁忽然推开房门,但她又转身将房门关上,慢慢走到自己身边。 “温宁。”他第一次直接叫出她的名字,温宁显然是有些愣住了,她正想开口问。眼见温宁此时近在咫尺,思齐搂着她的腰,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把她放在床上,此刻,温宁也静默无言。思齐覆在温宁身上,四目对视,这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清凉的气息在对方脸上吹拂。思齐鼓起勇气,看向温宁的嘴唇,缓缓靠近。 就在彼此的嘴唇快要相触的时候,温宁突然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是你的亲姐姐。”思齐错愕地停在原地,眼神闪烁,“你这是乱伦。”她面无表情地说,眼神锋利地像一把刀,刺中思齐的心脏。思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温宁,不可置信…… 今天是校运会的第二天,十七中校运会的规定是,没有参赛的同学们这几天也可以选择在家里休息,就当是放假。早饭已经做好很久了,宁珊已经过来叫了思齐一次,他反常地还没有起床,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怎么思齐还不起床?”宁珊感到诧异,又来到思齐的房间,想再次叫醒他。 “温宁,不要!” 思齐惊恐地瞪大双眼,这才发现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额头全是豆大的汗珠,稍微缓过神来,他才发现,此时妈妈就在身边,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自己。糟糕,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思齐慌乱地回想,心乱如麻。 “做噩梦啦?”宁珊坐在思齐床边,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梦见什么了?”思齐直接叫温宁的名字,而不是宁姐,这太反常了。宁珊忍不住多想,但理智又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境,不要过度解读。 “我……”一想到刚刚那个梦,思齐头脑发热地说不出话来,刚刚自己应该没有说什么吧,妈妈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他根据妈妈目前的状态兀自揣测。“没什么。” 宁珊看了看思齐,恢复往常的神态:“那你早点洗漱去吃早饭,我今天跟你爸约了去办事的,”她眉头微蹙,有些担心地说,“等会你没什么事的话,多照顾一下你姐,午饭的粥我也熬好了,在锅里保温。”思齐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搅浑了思绪,“宁姐她怎么了?” “她中暑,发烧了。现在在床上躺着。”宁珊一脸担心的模样,可惜很久之前预约了今天出门办事,没办法留下来照顾生病的温宁,她感到遗憾又自责。思齐回想起昨天,可能跟昨天在烈日下没有穿鞋有关,“好,我会照顾她的。” 他轻轻推开温宁的房门,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温宁第一次生病,她的体质一直以来还不错,平时看见也都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此时她躺在床上沉沉睡着,长发散落在枕头周围,身体微微蜷缩,像是有些怕冷。 思齐用手背轻轻感受温宁左脸颊的温度,确实很烫。他坐在她床边,回想起昨天的画面,满是自责。“叮——”温宁的手机短信声响起,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刺耳,思齐连忙拿起她的手机,调整到静音。他还是不经意看到了短信的内容,是颜锐彬发来的: “温宁,今天下午我跳高比赛,你来看吗?” 这话说的,她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看你比赛?思齐孩子气地审判着这条讯息,本想着把手机放到一旁,又觉得不妥,对着短信对话框打字道:我是她弟弟,她发烧了,这两天不去学校了。他快速点了发送按钮,把手机放到一边。视线回落到温宁脸上时,他发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你拿我手机干嘛?”温宁略带戒备,些许警惕地发问。 “你看。”思齐一脸坦然地递过手机,温宁躺在床上看着锐彬发给自己的信息,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遗憾,又恢复往常平静的表情,将手机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你想吃点东西吗?”思齐问。“今天爹妈都出去了,我留在家里照顾你。” 温宁平静地摇了摇头,此时她正感觉自己浑身又冷又热,四肢无力,别说张嘴吃东西,她连床都不想下。发烧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照顾的,只要好好睡一觉,退烧了有食欲了,自然就会慢慢好起来。她看着思齐,说道:“我躺这休息就行了,你去做题吧。” 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思齐不知道是她生病了语气很轻才造成这种错觉,还是这就是她的本意。“那我坐这里吧,在这学习,你需要什么直接和我说,我也听得见。”他轻缓地拉开椅子,安静坐在温宁床边的书桌上,翻开自己的练习册开始做题。 虽说本周是校运会,但该有的作业依旧不会少。一旦专心陷入了题目的海洋里,思齐渐渐忘记了时间,埋头钻研数学题,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着。现在他的全级排名基本稳定在40名左右,如果这个水平维持到高考的话,他大概能上到一些不错的211学校,或者在普通211学校里挑选顶尖的热门专业,但离985还差一段距离。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温宁,她沉沉地睡着,被子随着呼吸规律地一上一下舒缓地动着。嗯,我一定要取得更好的成绩才行。他在心里对自己暗暗说道。 振奋人心的校运会终于落下了帷幕,班上的同学们拿到怎样的名次温宁没有很在意,毕竟班上自己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她更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暂时告别“当领队”这件事了,因为下一年高三,十七中会有专门的封闭式高考复习,据说是去年高考成绩差,学校决心好好抓高考成绩,到时候别说校运会,连日常的休息时间几乎都不会有了。 一想到这些,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温宁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敢想象高三会是什么场景——不过,只要保持目前的学习状态,温宁达成自己的目标,还是问题不大的。旁边的锐彬正趴着补觉,自从他们俩逐渐熟络起来后,她明显感觉到锐彬的状态松弛了不少,之前他严守着那条并不存在的“三八线”,写字的时候满是拘谨,到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越线,甚至有时候笔芯用完了,会极其自然地在温宁笔袋里拿一支来借用。 下节课是数学,温宁在书包里翻找着等会上课要用到的书本,嗯?她突然发现一本陌生的练习册:《高一数学教材完全解读》,她书包里怎么会有高一的书?果不其然,她翻开第一页,上面“文思齐”三个字映入眼帘。不小心把思齐的练习册装书包里了,得赶紧给他送过去才行。她抬眼一看,离上课还有6分多钟,时间上来得及。 十七中有三栋教学楼,初中三年和高一四个年级的学生在同一栋大型的“回”字型教学楼,高二20个班级的教室和各种各样的多功能教室(电脑室、物化实验室、音乐教室等)是另一栋小一些的教学楼,最后离得最远的一栋就是高三封闭式集训的教学楼,伴随着高三复习的高压氛围,整栋教学楼透露出黑云压城的阴森感,被同学们戏称为“鬼楼”。 温宁拿着练习册往以前那栋教学楼跑去,高一各个班级的位置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很快就来到了1班的门口。课间教室里坐着零零星星的人,她站在教室后门,忽然里面传来了一些刺耳的议论声:“思齐他女朋友来了……”“温宁大魔王来啦……”“肯定是来找思齐的……”“小两口真甜蜜哦……” 这些话让人尴尬,温宁脸忽然红了。什么啊,谁传出去的离谱谣言……她心想。 无意回头一看,刚睡醒的思齐看到了温宁,他的眼眸突然发亮。刚刚一直趴在桌子上休息,错过了其他人的戏谑,他径直朝温宁走去。“宁姐,你怎么来啦?”他快速走到教室后门,走近她的身边。 “哇哦……”同学们发出刺耳的欢呼声,“在一起!在一起!”温宁尴尬地看着思齐,连忙递给他练习册,“给,昨天不小心收进书包里了。”这些声音让人不适。那天他在操场绕过其他所有女生,只接过她的水瓶,又当着众人的面背她走去医务室,任谁看到了这些场景都会浮想联翩,流言蜚语不胫而走。 “好甜哦!学神和级草!”温宁忍无可忍,再这么下去,明明是姐弟关系,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了。她的表情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你们误会了。”话音一出,教室里闲言碎语声忽然安静下来,同学们纷纷收起笑容,看向站在教室门口的温宁,“我是思齐的姐姐,不是什么女朋友。”思齐愣愣地听着,他站在温宁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也逐渐高大起来。“啊?”同学们不可置信,“这也不同姓啊……”有些人低声嘀咕道。 “重组家庭,其他的无可奉告。”温宁冷冷地回复了一句,她回头看了一眼思齐,“差不多上课,我先走了。”等思齐反应过来,她的背影已越发遥远。思齐恍惚地看着她渐渐模糊的轮廓。 经过温宁的澄清后,同学们恢复了安静。他慢慢回到座位上坐下,对着拿回来的练习册心不在焉地翻来翻去,视线无意中落到昨晚写完的部分,上面的铅笔字错题批注依旧整整齐齐……
- 11.飞奔向你
10月份的阳光依旧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还是夏天。 一路赤脚跑过郁郁葱葱的操场绿地,踏过沙石参杂的水泥地,踩过教学楼的阶梯,温宁提着裙摆和鞋气喘吁吁地到达了上午的更衣室,这一身繁复的装束,此刻她只想以最快速度把它换掉,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高一男子800米接力跑选手准备热身,比赛将于5分钟后正式开始!”报幕声从广播传向整个校园,温宁快速换上自己日常的校服,简单用卸妆棉快速擦拭掉自己脸上的色彩,“温宁,你怎么这么快就卸妆呀,等会不拍照吗?”旁边方才帮忙化妆的同学问道,“算了,我有点赶时间,快来不及了。”温宁边粗暴地擦拭掉眼影,边应答道。脸上的妆抹得七七八八了,基本上已经看不出化妆的痕迹。 “不好意思,这有创可贴吗?”温宁低头,看见了方才自己穿来的运动鞋,但现在自己脚后跟已经疼得穿不下鞋子了。更衣室的女同学们纷纷摇头,“那,有拖鞋吗?我一会就还回来。”温宁急切地看着她们,可惜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800米男子接力跑选手已就位,比赛即将开始,请其他同学不要站在跑道上!”广播站的声音再次传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温宁没想太多,她抄起上午自己新买的矿泉水,光着脚丫转身朝操场跑去。 伴随着广播站放着的背景音乐,温宁穿着宽大舒适的校服,赤脚奔跑在刚刚来时的路上。因为不知道思齐在哪一棒,她只能沿着跑道在草地上边跑边辨认着选手们的脸。有了!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她隐隐约约看见了思齐,那是最后一棒的位置,那就在终点冲线的地方等他吧。她稍微缓下脚步,朝终点线走去。 “预备,哔——”伴随着几乎响彻云霄的哨声,接力赛正式开始。所有第一棒的选手们都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朝前飞奔,一时间,跑道上钉鞋踏过橡胶赛道的声音,周围陌生同学们的欢呼呐喊声,涌进温宁的耳朵里,振聋发聩。思齐所在的高一1班在最内道,因此起跑点也设置在最末尾的位置,眼看着其他赛道的选手们都跑在前头,差距越拉越大,这个正在奔跑的男生似乎也倍感压力,他咬着牙关奋力往前冲着,可差距没有丝毫缩小。 真让人看得心焦!温宁紧攥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捏得掌心都按压出了四个红印子。第二棒的同学接过后依旧没能将差距缩小,表情也透露出一丝绝望,他在交棒给第三个同学之后,双手撑着双腿关节,弯腰站在烈日下,看起来已经竭尽全力了。第三棒的同学看起来像是个专业选手,他的步频更快,每一步迈得更大,终于让思齐他们班和其他班的差距缩小了一些,目前他们处在第3名。 快了,他离思齐越来越近,温宁屏住呼吸看着交棒的瞬间,脑海里闪过各种交棒失误的画面,一定要稳稳当当地接住啊,她在心里默念道。 “嘣。”一个清脆的声响,思齐以最快速度拿稳了交接棒,箭步朝前飞奔。这个动作让周围很多在看的女同学都发出惊叫声,她们的视线完全落在思齐身上,看来弟弟升年级之后,人气依旧居高不下。 思齐跑步的速度极快,他跑起来双腿更迭的速度快到有些看不清了,温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此时她站在终点线的附近,眼看着思齐离终点越来越近,从远处弯道拐过来的一点,到轮廓逐渐清晰。超了第2名,他和第1名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周围的同学们看得激动不已,“思齐加油!”“加油啊文思齐!”她们忘我地喊着。 快到终点线了,此时已是一二名之争,其他班的同学和他们都有一定差距。在这最后的冲线关头,思齐忽然提速,和第1名的差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让所有围观的同学都感到意外,他竟然在200米全速冲刺的最后关头还能最后提速,好强的爆发力!此时的他,身后似乎有一头凝神向前的雄狮孔武有力,一往无前地忘我飞奔着,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像熊熊燃烧的烈焰,像生生不息的绿草,像划破天际的雷霆。“哔——”哨声再次吹响,思齐反朝了第1名,冲线成功,拿下了比赛的冠军,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温宁欣喜地笑着。 “思齐!”她的呼唤淹没在人海里,在思齐冲线成功后,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女生们突然一窝蜂涌了上去,思齐身边瞬间围满了人,一个个女生们热情地站在他身边,纷纷伸出自己手中的那瓶水,场面有些混乱。 人群开外,拿着矿泉水瓶的温宁隐忍着双脚的疼痛,安静地站在原地。说是要来看他比赛的,早知道思齐人气这么高,自己也就不来了,来了他压根看不见。人群中,思齐尴尬地避开女同学们的视线,他环顾着四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温宁呆呆地看着他,几秒后,他们视线相对。 “宁姐!”思齐兴奋地朝自己喊,温宁连忙举起自己手中的矿泉水瓶朝他招手,此时阳光照在思齐的身上,光芒之中似乎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她看着思齐微微弯腰朝周围送水的同学们表示歉意后,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自己小步跑来。 “你真的来看我啦。”思齐朝自己笑着说,他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脸颊跑得白里透红。温宁朝他笑着:“那当然啦,我言出必行的,必须来支持你。”她递上矿泉水瓶,思齐不假思索地接过,娴熟自然地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水。“你跑得好快啊,我看一开始你们班还是落后的,最后靠你反败为胜了!”温宁欣喜地说着。 “宁姐,你怎么光着脚?”思齐拧上瓶盖,视线不经意落到温宁的脚上。虽说是10月,但桐阳市这种南方沿海城市,这几天的室外温度都在接近30°的水平,且不说吸热的水泥地,哪怕是草地也散发着缕缕热气,这时候怎么能不穿鞋光着脚呢。 温宁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脚,“租礼服配的那双鞋不合脚,脚后跟磨得好疼,我赶时间来看你的比赛,干脆不穿得了。”思齐关切地半蹲着查看温宁的脚,脚后跟的血迹清晰可见,“我们去医务室吧,起码先把脚包起来,不然你这样都穿不了鞋。”见温宁有些迟疑,思齐又补充道,“反正我就这场比赛,现在跑完了也没事了,先处理伤口要紧。” “好。”温宁乖巧地看着思齐,她忽然发现,平时温和谦逊,总是依赖着自己讲解题目的弟弟,还有这样的一面,她以为思齐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没想到今天可以看到他在竞技比赛中奋勇争先,拔得头筹的画面,现在对自己的关照,倒不像幼稚的弟弟,反而像个体贴的哥哥。我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有些奇怪,温宁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还是先慢慢走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了再说,否则这种情况,想去哪里都不方便。 “宁姐,我背你去吧。”思齐的话让温宁瞬间回神。背?这会不会太奇怪了。温宁一时语塞,况且思齐刚刚走向自己的举动,已经引起哗然一片,周围正盯着他们俩看的人不少。“这,不太好吧。”温宁淡淡地说。 思齐倒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表情认真地说:“没事,你这个状态就尽量别再走了,这里去医务室还很远,地上有很多看不见的小东西,脚很容易划破受伤的。”没等温宁反应,他已经自然在温宁前方下蹲。眼角的余光,温宁感受到周围的人全在看着自己,但思齐已经蹲下了,还是先去医务室要紧。温宁小心翼翼趴在思齐肩膀上,双手搭在他肩头,双腿被他握在腰间,他们在广播站的歌声中慢慢朝前走着,不顾四周的议论声。 趴在思齐肩头,温宁感受到那种刚跑完步的温热,“不好意思,刚跑完还有点汗,你忍一下,我走快一点。”思齐稍微一加速,温宁感到稍微有些摇晃,吓得连忙双手互握,紧扣在思齐的胸前不敢松手,她似乎感受到思齐刚跑完步剧烈的心跳。“没事。”温宁轻声回答道。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弟弟,为什么她现在会觉得这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背起来,可能这是和异性近距离接触的正常反应吧。她尽量为自己快到不正常的心跳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了?” 一到医务室,思齐连忙顺着医务室的白床将温宁放下,他反手握住温宁赤裸的脚踝,果不其然,除了被磨出血的脚后跟之外,脚掌也因路上来回奔跑而被划出各种各样的小血口子,“老师,您看看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伤口。”此时的思齐成熟得像自己的监护人,温宁错愕地看着他握住自己的脚踝,旁边的老师也带着医药箱走过来。 “好,我先处理一下,等会先拿我这的一次性拖鞋穿走吧。”医生看着温宁脚上的伤口,冷静地说道。“谢谢老师。”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温宁看向思齐,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尴尬袭来,她快速转动眼球看向别处,表面波澜不惊假装无事发生。 都是一些皮肤表面的擦伤,简单处理过后,温宁穿着拖鞋下了床,她拉开诊疗床周边的白色帘子,思齐回过头来看着她。“刘老师,有学生比赛的时候受伤了,我们赶紧去一趟。”另一名医务室的老师匆匆跑来,神色紧张,“好,”刚刚帮温宁处理好伤口的老师回过头来简单吩咐了一句,“同学,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没那么疼了就可以离开了,我们现在赶紧去操场吧。”两位老师收拾了一下需要的药品,快速离开了医务室。医务室只剩下温宁和思齐两个人。 一阵秋风吹过,医务室洁白的帘子轻轻飘动,阳光透过帘子稀疏地投射在医务室的床上。 温宁坐在床上,似乎此时应该说话来缓解一下尴尬,却有点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那个,”她刚开口努力想憋出一点什么,倒是思齐先开了口,“宁姐,我今天有看到你当领队嘞。” “是吗?”温宁木讷地回应,回想起自己化妆,穿着很不习惯的礼服的样子,无所适从地低下头,“但是,”思齐神情平和地说,“虽然那样打扮很好看,但我感觉你还是现在这样更好一些。”这句话让温宁眼前一亮,这是今天这么多人的评价中最特别的一句,其他人无不赞美盛装出席的温宁,却只有思齐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么说?”她好奇地追问道。 “因为,穿礼服,你好像并不快乐。”思齐看着温宁,眼神里闪着光亮,“鞋子虽然光鲜亮丽,却把脚磨出了血,还有那露背的礼服,我看你一直用头发去遮挡,感觉你没有很喜欢那样的自己。”他完全说中了温宁的心事,温宁愣在原地,看着他,神色恍惚,“否则你也不会在结束的第一时间,就赶紧把这一身行头都换下来,甚至宁可光着脚跑都不愿意穿那双鞋。” “这一身很华丽的礼服,日常的校服怎么比得过呢?而且,这腰身显得比例特好,还有这双鞋子,也很有设计感。”她回想起锐彬先前的话,这是两句截然不同的评价。“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的。”温宁笑着说,“穿好看的礼服我不觉得有多开心,它更多是在取悦别人,所以,我一直很讨厌这种需要牺牲自己的快乐,来取悦别人的场景。”她眼神坚定,直视着思齐的双眸。 思齐看着她,微微一笑。 “哦对了!”温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双鞋子还在更衣室呢,等会得去取回来。”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思齐云淡风轻地说道:“没所谓啦,穿着不舒服丢了都行。”温宁撇了撇嘴,“租的鞋,我还得还回去,否则要赔钱的,好几百呢!” 思齐有些无语,又觉得这样的温宁有一丝可爱。“宁姐,咱家文氏集团,还缺这双鞋的钱吗?”温宁后知后觉,“哦,是哦……”她轻声应道,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 10.背脊蝴蝶
“你少来,要不是我涂错了答题卡,分数比你高那是妥妥的!” 周末,宁姐说是和同学一起看礼服去了,思齐在家里闲着没事,去医院看望罗江。罗江的手术一切顺利,接下来是漫长的复健时间。沿着医院长长的走廊,思齐顺着一间间门牌号寻找罗江的病房,伴随着医院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和四处弥漫的消毒水味,思齐来到了他的病房门口。站在门口,就看到罗江和站在他旁边的女生聊天说笑着。“开玩笑!你信不信我这次3、4个月不上学,回去之后分数照样秒杀你!”罗江正眉飞色舞地和她呛声,看样子已经全然忘记了受伤的苦痛。 “诶思齐!”看见思齐,罗江躺在床上兴奋地朝他挥手,病床旁那个女生也看向自己。 思齐把保温瓶放在床头,“怎么样,感觉?”他关切地看着罗江,虽然罗江已经恢复了往常嘻嘻哈哈的模样,但思齐依然为那天的事情感到抱歉。“好多啦,现在乖乖躺床上就行了。”罗江用手把思齐拉近,伸长手臂介绍道,“这个是洁冉,你们隔壁师大附中的。”那个女生灵巧地朝思齐点头打招呼,又快速白了罗江一眼。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好像已经是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似的。思齐不敢把话问出口,罗江会了意,连忙补充道:“洁冉是隔壁病床那位叔叔的女儿,这几天有时候我爹妈不在,她挺热心帮了我好多。”洁冉微微一笑,“我爸那边差不多时间到了,我先走啦。”简单道了声别,洁冉离开了病房。 “嗯,我妈给你煲了汤,你趁热喝。”思齐坐在罗江床边,把保温瓶端给他。“谢谢啦,还麻烦了阿姨。”罗江礼貌地笑着。“哎,你还谢我,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思齐内疚地说,“你这样大概有好几个月没办法听课,我还是很担心你的功课落下了。” 罗江挑眉,自信地说:“小意思啦,”他轻拍了一下思齐,“我发现,没有上课自己看课本自学,反而学得更快,毕竟我现在不知道学校他们上到哪里了,所以我只能拼命自学看书,刚洁冉说现在也就学到第二章刚开始,但我已经看到第三章了!”听到这里,思齐舒心一笑,“那就好……” 从温宁拎着礼服袋子回到家后,思齐发现她脸上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跟那个颜锐彬一起出去,有这么开心吗?他自己犯嘀咕,但开口问什么都显得奇怪,只能自顾自写着作业。 “诶思齐,”温宁走出房间,朝思齐走近,“你们班还没有选领队吗?我感觉大概率就是你当吧。”思齐平静地摇了摇头,“原本是要选我的,但我报了800米接力,老师说这个项目正好是第一个比赛的,如果我当领队完了又要去集合换衣服,时间有点来不及,就没让我当领队了。” “这样啊……”温宁兀自思考着,“那我争取那天走完队伍之后,尽快去给你加油吧!”给我加油?思齐突然一激灵,睁大眼睛看了看温宁,“你,你不去看你们自己班的比赛吗?”温宁表情平淡,说道:“算了吧,现在班级我人都没认识几个,我还是给我的好弟弟加油吧!”说着,她忽然伸长了脖子朝自己靠近了一些,思齐盯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眸看,一边是肢体靠近的心跳加速,一边是姐弟称谓的疏离。他呆呆想着,我那天一定要好好跑步才行! 一转眼到了校运会正式举办的日子,从本周四开始到周六下午,为期三天时间,平时被作业和功课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同学们,此时都兴奋不已,都想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有的同学准备好自己新买的服装,带上相机或者拍立得打算留下珍贵的照片作为回忆,有的同学为了在比赛中取得名次已经提前练习了许久。 温宁已经换上了租好的礼服,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标榜正式场合的穿着,男生穿的西服是捂得严严实实,而女生的礼服则是布料能省则省。前几天挑选礼服的时候,店员最终按照她的需求给了件相对来说露肤度没有那么高的,这次不是抹胸礼服了,但却露出了大片的后背,她只能通过披发来遮盖光滑的后背。“用这个色的眼影吧,跟你的礼服色调统一一下。”班上懂化妆的几个女生围在温宁身边,帮她化上淡妆。她很少化妆,一来没多少时间和兴趣花心思在这上面,二来自己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化妆经历都让自己后怕,那种在干净青涩的脸上浓妆艳抹的矛盾感,让自己难以忍受。“化淡一点吧,辛苦大家了。”她只能一边坐在椅子上,一边再三叮嘱道。“放心吧,你长得这么清纯,不适合化浓妆,稍微点缀一下就行了。”有经验的同学们边化边说道。 “可以了!”几个同班帮忙化妆的女生们收手,欣赏着眼前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温宁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群围观的主角感,尴尬地站起身来,道了几声谢缓缓提着裙子朝前走着。对面化妆室的门也慢慢打开,锐彬在其他男生的围拥下走出来,他穿着西装,显得身姿更加笔挺。纯黑色西装上,那个银色蝴蝶的胸针是点睛之笔,鲜活地像是下一秒就会飞上天空,追寻自由。 “好配啊他们俩……”其他同学看着穿着礼服的锐彬和温宁,他们面对面朝对方缓缓走去,一瞬间甚至有种在婚礼现场的错觉。锐彬看着温宁,她化上淡妆之后的样子比平常看起来更加精致,再加上这一身高级渐变色礼服,衬得优雅大气。“你们赶紧拿上你们班的牌子去候场区吧!”旁边负责走流程的老师连忙催促道。 “来,我拿吧。”锐彬接过温宁手里的牌子,“有点重,等会再给你。”温宁抬头看着他,下意识想用手背给发红的脸颊降温,一想到现在脸上都是妆,连忙把手放下。他们安静地并排走着,来到物理1班的候场区,此时操场各班的方阵已经排地差不多了。经过高一1班的方阵时,温宁匆匆朝人群中瞥了一眼,她没看到思齐。思齐没有当领队,估计是先去准备等会的第一场比赛了。 各个班级的队伍开始走方阵了,按照流程,由每个班的领队举着班级的牌子走在最前头,后面班上的同学们可以自行装扮着喜欢的模样,跟在后面走着,等全部班级都走完一遍,校运会的比赛项目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等高一的20个班级走完就需要等很久了,温宁百无聊赖站在原地,时不时将头发移到后头遮住自己裸露的后背。锐彬看了她一眼,他慢慢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你先盖上吧,估计还要半小时才轮到我们。”他轻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温宁肩头,自己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温宁安静看着他,“谢谢。” 人群中,思齐看着远处的温宁,他看着他们俩衣着耀眼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身旁自己班上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温宁大魔王和这个男生好配啊……”“他俩跟演偶像剧似的……”“这个学长好帅啊……”他淹没在人群中,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走过,看着锐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温宁披上,看着他们眼带笑意地聊天。思齐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800米接力的,我们先去换运动服吧。”身后传来体育老师的声音,思齐跟着其他接力的同学们一起,离开了队伍。 肩膀上披着锐彬的西装,温宁拘谨地不敢动弹,生怕不小心把外套弄掉在地上。“迎面走来的是高一20班,他们迈着自信的步伐……”高一年级的全部走完了,下一个轮到他们班出场,温宁看向锐彬,眼神示意了一下,锐彬重新穿上外套,整理着自己的装束。“你,领口,”锐彬的西装领口在正后方不知道粘上了什么东西,在一片黑色中分外显眼,位置在锐彬的背后,他自己看不见。温宁走到他身后,轻轻帮他拍了拍。“谢谢。”温宁微微一笑,“走吧。” 沿着操场的跑道走着,温宁和锐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们经过时感叹和议论声明显更大了,像一道格外青春靓丽的风景线划过,用相机拍照的人数不胜数。“来了!高二物理1班的同学们正朝我们走来,他们穿着干净利落的体育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进着,”经过正中央的主席台,报幕员的声音响起,尽管高一那会也做过一次,但温宁还是紧张不已。她一边双手举着有点沉重的班级牌,一边担心着身上各处有可能发生意外的地方:随风飞舞的头发不能扬得太高,否则完全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手却没办法整理;束腰的丝带是否绑紧了,会不会突然松开;这双不太合适,一直磨着脚后跟的鞋子每迈出一步疼痛感都会加剧,一定要撑到走完这段路……举着牌子的双手手心全是汗珠,她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一起前进的锐彬,在洪亮的报幕声中他们静默无言地朝前走着,彼此坚持着一起走下去。 “终于到了。”温宁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完了这段路,“我们是不是可以换回普通的衣服了?”温宁看着操场已经在为男子800米接力跑做准备,她答应了思齐的,应该还来得及。一直站得笔挺的锐彬也稍微松弛下来,回答道:“不知道啊,但是其他班还没有走完,前面那些已经走完的,也没见人换了衣服,不太敢动。” 温宁环顾了四周,确实如此,可如果要等到全部队伍都走完,不知道思齐的比赛还来不来得及。她站在原地,尽力远眺,看着远处工作人员布置着接力赛的身影,选手们还不在,估计还在候场区等待着,或是在某处热身。 “温宁,”正看着远处,锐彬的话把自己的思绪猛然拉回来,“怎么了?”她问道。 “你今天这样,特别好看。”锐彬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鼓足了勇气。温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吗?比起平时,好看在哪?” 锐彬没想过温宁会问得这么具体,他边打量着温宁边说:“这很显然呀。你看,化了妆看起来就变精致了,还有”他看着温宁的礼服,“这一身很华丽的礼服,日常的校服怎么比得过呢?而且,这腰身显得比例特好,还有这双鞋子,也很有设计感。”他双手叉腰,自信地说,“我这人虽然闷,但还是有点时尚感的。” “是,看得出来。”温宁看着空气中的某处,回想之前跟锐彬一起出来挑礼服那天他自己私下的打扮,确实能看出来他在时尚穿搭上会花心思。温宁不想再动弹分毫了,她的脚后跟被鞋子磨得很疼,从后头看去,似乎隐隐泛出了一些血痕。她看了看四周,各班的队伍快要走到尾声,接力跑的场地已经布置就绪,各班的领队依旧盛装站在队伍的前头,她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某种准备。 “锐彬,我还有事,必须要先走了。”她突然蹲下身来,礼服裙垂落在青青草地上,她轻柔地脱下这双硌脚的鞋子,双脚的脚后跟早已磨破了皮。“你要干嘛?”锐彬看着她,好奇地问了一句。 趁其他班级的领队还没有走到他们这边,温宁提着这双鞋和自己盛大的裙摆,赤脚在草地里奔跑着,朝远处的更衣室跑去。锐彬猝不及防,只能看着温宁飘逸的背影,长发在奔跑中快速飘动着,她光着脚丫踩在水泥地上,经过一双双穿着运动鞋的双脚。 “诶!”锐彬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9.失去朋友
“就知道你肯定想我!”清脆的羽毛球在触碰球拍的一瞬间快速强有力的回弹,伴随着运动鞋在橡胶场地上剧烈摩擦发出的声音,罗江边挥拍边打趣道。 “才……”思齐连忙冲上网前截球,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勉强应答,“才没有!”说完,自己却不经意嘴角微微上扬。罗江不在的十七中,无聊又乏味,连日常的厕所搭子都没了,再加上宁姐身边突如其来的那个男的,一想到就一股无名火。走神之际,罗江的回球迎面而来,思齐习惯性回击,这是一颗漂亮的吊球,罗江本以为思齐会用力回击,早已在后场等待,没想到是颗网前球,罗江猝不及防,连忙迈开步子上前伸长了手臂回击。 “啪——”不知哪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响,像是某个紧绷的东西突然断裂了一般,“啊!”罗江突然摔倒在地,表情痛苦,他心爱的羽毛球拍子脱手而出,拍面摔落在地又轻轻回弹,“你怎么了!”这突发状况把思齐吓得够呛,连忙跑过来单膝跪地查看他的情况,“右脚后跟,好痛啊……”罗江眉头紧皱,和往日开玩笑时完全不同,看样子是真的受伤了。“脚后跟,”思齐回忆刚刚他接球的画面,似乎没有擦伤或撞击的现象,他撩开罗江的裤脚,脚后跟确实有明显的肿胀。“来,我们先试着慢慢站起来看看。”思齐挽着罗江的手,帮他站起身。但罗江右脚根本无法发力,“嘶——真的好痛啊……”他很难维持站着的姿势,靠思齐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应该是刚刚接球太突然,拉伤了还是怎么的……”思齐神情凝重,“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从医院回来后,思齐表情无比沉重。他关好门,步履如灌了铅一般重,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温宁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她夹上书签,放下书,走到思齐眼前。在厨房做晚餐的妈妈看这异样的情形,也脱下手套走了出来。 思齐低头看着地板,“宁姐,我好难受……”温宁连忙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不是和罗江一起打羽毛球去了吗?发生什么事了?”思齐看了温宁一眼,沮丧地回答道:“罗江打球的时候受伤了,完全站不起来,我打车带他去医院看,医生说是右脚,跟腱断裂了……”光是听描述都觉得疼,“天啊。”温宁和一旁的妈妈紧张不已,“都怪我,我那会打球的时候走神了,打给他一个很刁钻的球,罗江为了接那个球,从后场大跨步到网前来,应该是短时间内动作太大,脚后跟太用力……” “你不要怪自己,谁都没办法料到这种后果,你只是正常打球而已啊。”妈妈认真地告诉他,思齐呆呆看着妈妈的双眼,“那他现在在医院怎么样,有人照顾吗?” 思齐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有,我刚刚打电话跟叔叔阿姨说了,他们现在在那边照顾他。”温宁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说话,“现在约到明天上午的手术,医生说手术后要做3个月的康复训练,才能慢慢恢复走路……” 今年十七中高中部的校运会举办得比平时早,才过了第一次月考,各班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在自己的班内号召活动了。校运会是十七中每年的保留节目,在学习压力加剧的高中部,很多初中部原有的校内活动都取消了,只保留了让同学们强身健体的校运会。这种为数不多集娱乐和竞技于一身,还不用上课的活动,同学们翘首以盼。 按照十七中校运会的流程,在开幕活动当天,各班都需要派出一男一女作为本班的代表,穿着好看的服装,站在班级队伍的前头作为领队。温宁回想起去年自己还在高一2班的时候,被推选出来做女领队,在11月寒风肆虐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抹胸礼服,这种感觉她再也不想体验了。 “大伙在纸上写名字就好,我们等会统一唱票,看看是哪位帅哥靓女当选~”新班长在讲台上主持活动,温宁低下头,默默保佑自己这次千万不要当选了。“蒋小涵、温宁、黎曼曼、温宁……”班长和学习委员在讲台上唱票,温宁忐忑地盯着黑板上的结果,眼看着自己名字后头写出的“正”字比其他同学多出了好几个,她知道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好,最终结果就在这里了!我宣布,今年代表我们物理1班做领队的,是温宁和颜锐彬。” 温宁看了锐彬一眼,他也尴尬地笑着。 锐彬没想到,在班里存在感极低的自己,竟然也当选了班级的领队。新学期开始了一个多月,也因为同桌的关系,他在这班里相对算熟悉的也只有温宁了。“要不我们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看衣服吧?”他朝温宁提议道,温宁欣然一笑,“好呀。” 周末休息日下午,温宁暂时放空,站在他们约好的高档定制服装店门口。 “哈喽。”不远处锐彬背着挎包朝她走近,他穿着干净清爽的短袖,朝她腼腆一笑。就在视线相对的瞬间,温宁感受到触电般的酥麻感,她不自然地挪开自己的视线。第一次看见锐彬穿校服以外的衣服,温宁这才发现他也是个挺会打扮的男生,看似随意,但他短袖T恤上图案的颜色和鞋子、挎包上的配饰都能呼应上,看起来充满时尚感。现在看,温宁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他在班里那么低调,最终还能以最高票数当选领队的原因了。 “你会等我很久吗?”锐彬侧身微微低头问了温宁一句。这句话让温宁稍微愣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哦没有,我也是刚来的。”她随意将头发顺到耳后,出门前紧急洗了个头,头发还没有干,只能披着头发出门了。也好,披头发也可以很好地把害羞的脸红遮蔽起来。她想。 “要不是你上次跟我解释,”他们并排走着,在华丽的服装展示架之间漫步穿梭,锐彬突然问道,“我都要以为那天站你旁边那个,是你男朋友呢。” 这话一出,温宁稍微有些愣住了,她想不起来是什么画面。“就是那会看年级大榜的时候,你弟弟,直接把我的排名报出来了,我确实有点被吓到了。”锐彬回忆着那天的场景,说道。“嗨,我弟他就是这样,他这人很奇怪的,有时候好像很成熟,什么道理都很懂的样子,但有时候又感觉很孩子气,突然就给你来那么一下。”温宁抬头看了锐彬一眼,“你不要介意哦,他没什么坏心思的,他是我见过的男孩子里面,算是特别特别善良的那一个。” 这个说法还挺新奇的,锐彬能感受到,温宁对她弟弟的描述,熟悉之中又莫名带有一丝客气,不过他也不打算深究下去。“叮铃铃……”锐彬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过电话,“怎么了妈,”电话那头锐彬母亲的声音尖锐地传出来,哪怕没有开免提,旁边的温宁也能清楚听见。“我刚刚看你们班级群通知了,你们领队是一男一女啊?那你现在是在跟那个女同学一起看礼服吗?” 锐彬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徒劳地捂住手机那边的电话声,但温宁早就完全听见了,她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对……”锐彬才刚吐出一个字,母亲在电话那头快速地说道:“你可要注意分寸啊,现在学习是你最关键的事情。” 电话不由分说地挂断了,剩下锐彬尴尬的表情。温宁连忙看了看旁边的西装礼服,还是先说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吧,这也太尴尬了。“这件衣服会不会还挺适合你的?你要不要去换衣间……”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朋友了吧。” 安静的礼服店里,锐彬低下头,刘海盖过他的双眼,无奈地说。温宁抬起头看着他,伸向西服的手停在空中,“我妈一直都管我管得很严,以前初中那会班上朋友还蛮多的,下课后会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稍微晚点回家,我妈知道后直接跑到班上,当着一大堆同学的面质问……” “你们昨天谁带我儿子去网吧打游戏的?自己不想学习,能别拖累我儿子下水吗?”锐彬妈妈叉着腰,站在教室后门,对着坐着的全班同学喊道。那瞬间,锐彬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头埋进去,教室里的氛围安静到甚至可以用“肃杀”来形容,妈妈转身走后,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同学们的嘲笑声,议论声,各种各样混乱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他知道,在这个班级里,他再也无法抬头做人了。 后来,他拿到了十七中直升的名额,“我还是想去其他高中读书,十七中这些风景我已经看腻了。”他假装云淡风轻地和妈妈说道,内心忐忑不已。这番话却遭到妈妈义正言辞地拒绝,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一来,目前锐彬的成绩上十七中就是最好的选择,二来,妈妈和十七中高中部其中一个宿管阿姨是多年老友,有这层关系在,她也方便更快速掌握到锐彬在校内的情况。 直升到高二物理1班后,果不其然,锐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新班级里有不少原班级的人,曾经初中那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情无法翻篇,在口口相传之间,他妈妈不好惹这件事情传遍全班,不管是曾经的老同学,还是老同学们认识的新同学,通通对他敬而远之。他注定要继续度过没有朋友的高中三年。 第一次听沉默寡言的锐彬向自己讲了这么多话,温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站在主观判断上,他妈妈确实太强势了,但自己作为一个外人,这么评论素未谋面的同学母亲,也不太好。她只能隔靴搔痒地安慰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她微笑着看着锐彬,他正看着自己,“你看啊,这次同学们都选你当领队,这就是对你的肯定啊。” 随着温宁的开导,锐彬也逐渐松弛下来,他轻轻拨开自己的刘海,“什么啊,选领队跟他们的认可才没有关系,不就是选颜值嘛。我长得还行,你也长得很……好看。”最后两个字他轻飘飘地说出了口,温宁呆呆地看着他,连忙转移视线到旁边的礼服上……